从布庄出来,祁佑神色微沉,似是生了极大的气却强忍着。他径直往前走着,走的却不是朝春归那摊子的方向,一路朝住人的宅子走去。
直到前头一道郭府的匾额映入眼帘,祁佑
才从怀中掏出一本画册。
这半月他同知行周晗三人赶着时间将三字经并几首小儿启蒙的诗词编纂成通俗易懂又颇有趣味的画册,还有好些没编写完全,照着日程也得编到两月后,那时要忙着赶考一事,整两月未落定,他心里难免有些急躁,更是为了手头上尽快有些银两,因而今日他便趁了春归上街的功夫,实则是为了将手里这册画册早早地在郭如意跟前过了眼。
见是个举止有礼的书生模样,郭家的几个门房也不敢小瞧,立刻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郭如意便亲自来迎,开了门见只他一人,她难免讶异:“我还道越姐姐跟你一块儿来的呢,怎的是你一人前来?”
祁佑推至半丈远,与郭如意保持一段距离,继而拱了拱手。
“郭小姐,令弟可在家?”
郭如意更是稀奇:“你找他作甚?他在里头练字呢。”
郭展鹏能乖乖顺顺地练字,那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少不离又是郭如意硬逼着。
“字是都快识得了,只背书学问一点兴趣都没有,三字经也懒得翻看。”郭如意满腹的牢骚憋了回去,确认祁佑是真找她弟弟后便叫了小厮。
“我爹娘进山游玩去了,你进来吧。”
两人进了正堂。
“一月前气走了一个从京都来的老师,这些时日隔几天就要跟我闹上一场,这不刚刚离家出走回来没几日,我现逼着练字呢。”
郭如意也当祁佑是相熟之人,
这家不家丑的,合着人家一家人都知道了,她也不避着他。
祁佑端坐下堂,礼问道:“那老师可是姓史?”
郭如意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是史夫子。”
祁佑淡淡一笑:“如今史夫子正时县学里的授课夫子。”
郭如意恍然大悟,既有失意又好似松了口气:“是该这样,史夫子是有大才的长辈,教郭展鹏那混账玩意儿是委屈了。”
祁佑也不再言语,直到郭展鹏颠颠地跑进来,喘着气儿兴奋喊叫着:“姐姐,我今日是不用背书了吗!”
郭如意眉心紧皱,喝了口茶压胸中的这口气。
“诶?你怎的在这儿?”
郭如意将茶碗一放,瞪了一眼郭展鹏:“祁佑,你与他说话吧,我不打扰你俩。”
她说着正要进去,祁佑却出声道:“郭小姐,稍等片刻。”
郭展鹏歪着脑袋看看自家姐姐又看看祁佑:“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赶紧说了,我还要去看书呢,没的等会儿又要挨骂。”
祁佑也不再卖关子,将袖口处的画册递给了郭展鹏:“你看看,可有兴趣?”
郭展鹏嗤笑一声,随手接过:“又是要我倒背如流的书吧,我书房里可什么都有,不缺你这。。。。。。。。。”
他边说边随手翻了几页,话说到一半顿时卡住,面上突然有几分迟疑。
郭如意眼皮子一跳,看了看祁佑丝毫未动的神色,又看看自家蠢弟弟面上露出的些微兴奋,回过身又坐到
了原位。
郭展鹏越翻越快,嘴角的笑愈加明显,继而兴冲冲地跑到祁佑边上:“这书你哪来的啊!还有吗!我也想画!”
祁佑虽面上不动声色,但仅他自己知道,来时的一丝不安此刻才是真正消散了。
“这是仅有的一本,其余都还得再画,郭少爷若有兴趣可再等两月。”
郭展鹏一听还有,面上更是雀跃:“这是你画的?”
祁佑点头:“知行和我一同窗也参与其中。”
“哎呀!这个好玩!你这书是来送与我的吗?”郭展鹏一改前头的气性,殷切地说道:“定是送与我的!你是觉着我不爱咬文嚼字地背书,画了这个给我吧!哎呀你可真有心,我姐姐与你姐姐交好而已,你们家便连我都顾到了!”
“等会儿帮我跟越姐姐道个歉啊,一月前我不该故意说她的羊奶芋头不好。”
祁佑任他念叨,直到听到这一句,面色一冷:“你找春姐麻烦了?”
郭展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我。。。。。。。。”
郭如意看了这许久时刻,算是琢磨出什么了,见自家这个傻弟弟几句话没说就触霉头,不由得叹气,接过了话茬:“他说话没个把门,那日我已教训过了。”
说着拿过了那册书,从头翻了过去。三字经每一列都单拎出来成了画,倒不是画得有多好,只是颇有趣味。例如“惜孟母,择邻处”这样一句便画了一对母子搬了三次家的图,小
人儿面上的神情也是可见一斑。若是尚未开蒙的孩子得了这书,这念书识字的兴趣怕是不用愁了。
看完饶是她打从十岁接触郭府的生意,此刻心中也涌出几分激动,看看傻弟弟,又看看祁佑,怎的人家的弟弟又聪慧又懂事,自家的这个却要让她愁上天。
祁佑静静等着,郭展鹏这儿只是小小的赚头,他若卖与郭府只为给这小少爷拾起念书的兴趣,那这一套书撑破了天也就是几十两银钱,可若是郭如意也从中窥视到商机,这桩生意才谈得下去。
郭如意敛声屏气,看完后合拢递给一旁上蹿下跳的郭展鹏。
“你先回房练字,我与祁佑有事商量。”
郭展鹏当即撇了嘴,却也知道这是有重要的事儿,只好依依不舍地将画册放下,三步一回头地出了门。
她看着这傻弟弟不用人催也捧着书册翻看,心里百般滋味,又欣慰又无奈,转头朝祁佑说道:“我知你是来与我谋利的,但我还是要谢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