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基立可不是什么木头脑瓜,他自然看得出来,我既然这样看着他,无论如何,都需要他直言不讳一番的了。
太多的空话、套话,只会变成某种敷衍。
“唉——”的一声之后,魏骥立已然是感慨不已,只听他接着说道:“赵姑娘,既然你都能够想到出奇制胜,丞相,还有丞相手下的那些将军们,也不是白吃饭的吧,他们,他们如何就想不到呢?只是,只是直截了当说出这种想法的魏将军,唉,魏延魏将军——”
说到这儿,他绷紧了嘴唇。
人说噤若寒蝉,就是这种样子了吧?
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变得翻江倒海起来:当初,魏延将军确实打算自带一支精锐部队,翻山越岭走近路,直捣魏国老巢。然而,一向小心谨慎的诸葛丞相,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更让人有点费解的是,丞相临终之际,曾经留下锦囊妙计,让手下除掉了据说是头上长了反骨的魏将军。
魏延头上长反骨的说法,一直都是饱受争议的。比如说,如果明知魏将军有反骨,丞相为何还要重用他那么久呢?给人的感觉似乎就是,考虑到自己百年之后,魏将军真要拥兵自重,旁人难以制服,丞相才想着要除掉这心腹之患?又或许,这也是某一部分人的一面之词,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死人不会说话自然就死无对证了?
“这,这会不会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意呢?”心下茫然之际,我喃喃自语起来。
魏基立没有接我的这句话,而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高低不定的火苗,还不时地眨着眼睛。
这不停地眨眼睛,就是他的回答了?又或许,他是在回避着什么?
其实,这一刻,我也不曾指望,对方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隐隐地觉得,这世上,能够将这个问题说清楚的人,应该不会很多。魏公子能有多大年纪,又何必勉为其难呢?
过了好半晌,他总算开口了:“当初,如果让我主持北伐大业,我,我一定会从善如流,我一定会站在魏延将军一边的……”
“嗯,有见地,”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魏骥立侃侃而谈道:“兵法有言‘兵贵神’‘兵不厌诈’,一味求稳,其实也就是在跟对手拼消耗,拼后勤保障,我方国小兵寡,同样将是难以奏效的。特别是,在失去荆州这一重要的战略支撑点之后,再想着什么稳扎稳打,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北伐的失败,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我们军事决策上的短视,不知变通……”
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看似荒诞不经,然而,当我想着要直斥其非之时,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语来。愣神片刻之后,我才这样说道:“嗯,也算是一家之言吧。不过,当初诸葛丞相的出点,还是爱惜那些充任奇兵的将士,不想让他们冒那么大的风险……”
“唉,如果这样想的话,”魏基立慨然道,“似乎当初就不应该出兵,大家都龟缩在国境线之内,不是更好吗?”
我心下黯然:是啊,所谓“慈不掌兵”,一旦战端开启,烽火硝烟之中,流血牺牲,总是难免的。只是,要我对诸葛丞相有所微词,这样的话语,又如何能够说出口呢?
如果不是跟魏延将军有着某种渊源,他会如此“出言不逊”吗?
于是,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
再过了一些时候,两人意兴阑珊,就各自休息去了。
一时也难以酣然入梦,我就斜倚着临近洞口的一处山石,暗自寻思起来:要说这魏基立,为人也算可以吧?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算是一个谨守礼仪的正人君子吧?不过呢,到现在为止,我更为在意的,似乎倒不是他的为人处世。
嗯,说到那魏延魏将军的时候,他的语气,显出了几分愤愤不平。不难想象,他跟魏延将军,不仅仅只是同姓那么简单。当然,他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权说出自己的看法。唉,这人世间的事情,一旦成了定局,就是无法再改变的了。人们在说起“事后诸葛亮”这个词语的时候,是带着几分调侃与揶揄的味儿的。
魏延将军最终落了个身异处,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又或者,以姜维为的那几个人,对于魏将军,其实一直都是心存戒备的。丞相不在了,他们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反正,在那种时候,人们是不会再为魏将军说话的?胜利者,才是书写历史的一方……
前面的事情,可以让它过去,那么,以后的呢?那一句“益州疲惫”,就像是梦魇一般,时常缠绕在我的心头。当时,丞相这样说,本意是在提醒后主,对于敌强我弱的局势,要居安思危,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只是,多年以后,我怎么会涌上那种“不幸而言中”的感慨呢?是啊,如果局势较为乐观的话,说不定,我就不会想着要到京城走一趟了。也就是说,我,本姑娘也不想“妄自菲薄”啊!
没有这一趟,自然也就不会遇见这魏基立魏公子了。
只是,现如今遇见了他,那又如何呢?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没理出多少头绪来的赵馨予,进入了梦乡。
也就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吧,她隐隐觉得有点冷,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了捂自己的臂弯之后,就醒了过来。
凝神静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什么动静。
赵馨予一时也不想再睡,就蹑手蹑脚地来到火堆边,想感受一下那余温。
明火虽然熄灭了,不过,那灰烬尚留存一点儿火星,聊胜于无。
刚坐了一盏茶工夫,突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夏侯大哥,我,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
赵馨予心头一颤:女声,一个女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一个女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