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可有说些什么?”
这话问得直白,有刻意探听消息之嫌。楚荆也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殿下对逐月了解多少?”
若是在事发前问他,也许会是不一样的回答,可此时李锂只能说:“他本是我的心腹,自我来兖州以后,是他一直跟在我身边,管理府中的杂事。我这闲散王爷当得无聊了,发现他身手不错,便教他练过剑术,逐月也成为了我的亲卫。”
“我自以为了解他,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何要刺杀皇上。”李锂叹气道。
李锂自被贬后离京已有十一年,逐月与他年纪相仿,如今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当年才十几岁的他能与皇帝有什么仇恨,以至于要冒险行刺。
“他可还有亲人在世?”
每个王府的家仆李锂都查过他们的身份,“他出身贫寒,父母早逝,当年天寒地冻,他饿的晕倒在王府前,我不忍心看他冻死,便收留了他。”
这些与王府其他人所说并无出入,可怪就怪在这样的人能与皇室有何关联,难不成是因年幼悲惨,把这份仇恨怪在了朝廷上,才萌生刺杀的念头。
陆随想起逐月戴着面具的半张脸,问起:“他这脸是怎么回事?”
若只看他完好的半张脸,可算得上清俊,可另一侧面具覆盖下的却是狰狞的疤痕,让人看着可怖。
“年幼时他家中失火,右脸被烧伤才留下了疤痕。”
以前也总有人问起,李锂想起从前逐月年纪尚小的时候,看到别人惊异的目光,总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连出门也畏畏缩缩,生怕被人看见。
李锂便命人给他打造了一副面具,刚好只露出完好的半张脸来,又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他爱躲躲藏藏的性子改过来。
这面具一看就价值不菲,陆随夸赞道:“殿下待手下人匪浅啊。”
正是因他是个重情之人,李锂至今还不敢相信逐月是刺客,认为他是另有隐情才特地来此,说:“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楚荆道:“殿下请说。”
“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必死之人
夜已深了,唯一能透出点光亮的天窗此刻漆黑一片。
外头有轮流值守的侍卫,逐月双脚被沉重的枷锁扣着走不动路,审讯结束后他又睡了一觉,醒来在干草上躺了许久,才缓缓动了动手臂。
楚荆给他上的金疮药效果奇好,只过了半日,伤口便已止住了血,又有人按时给他灌了两剂药,那本该化脓溃烂的伤口硬生生止住了恶化之势。
手上的锁并不牢,逐月活动了下手臂,被陆随刺中的伤口登时又裂开渗出了血,连带着还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后背仿佛被火灼烧过,他只咬牙忍着,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减轻了双手的麻痹感,逐月缓缓把手伸到后背。
背上都是审讯鞭打的伤痕,楚荆药上得仔细,伤口还覆盖着一层药粉。
逐月摸索着,已经分不清伤口在哪一处,他沿着边缘轻轻碰了碰。
“嘶……”
终于碰到了那道横亘在脊背的伤,逐月咬着牙,一滴冷汗从额头滴落。
下一瞬,逐月趴在地上,抓了几把干草塞进嘴里,绷紧了背上的肌肉,竟直直把五指深扎进伤口里,硬生生地把才开始愈合的伤口徒手撕裂!
“唔!”
逐月痛不欲生,又怕惊扰了外头的侍卫,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冒出的冷汗让他宛如是刚从水牢里出来。
口中满是血腥味,不知是被干草扎破了嘴,还是被自己咬破了唇。逐月在地上躺了半晌,知道背上已经麻木了,他仍不死心,已经鲜血淋漓的手又绕过另一侧,继续摸索着撕开背上的伤。
“你干什么!?”
漆黑的地牢里有了一丝光亮,冷汗滴进了眼中,逐月看不清来人是谁,只依稀看到他提着盏油灯,身形和步伐竟似乎与殿下有点相似。
我终于要死了么?
耳边是叮当的铁链声,逐月心想,这应该是幻觉吧,上天垂怜让他死前还能再见到殿下一眼。好饿……
他不知道自己在雪地中走了多久,身体已经被冻得麻木近乎没了知觉,脚上长满了红肿的冻疮,那双草鞋早已破了,他只能光着脚,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朱门牌匾写着“唐王府”三字,城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逐月讨不到饭,那坐着八抬大轿的县太爷看了他就晦气,踢了他一脚,让他滚去唐王府乞讨去。
应该是这里吧?
王府比起衙门还要气派不少,有几个比他高的乞丐在王府门前候着,没一会儿,有家仆从府里出来,放下一箩白面包子,乞丐一哄而上,没两下就抢了清光。
众乞丐每日都蹲守在此,也知道唐王是个善人,抢到的抢不到的,都会自觉离开,明日再来便是,从不打搅这里头的贵人。
逐月正要上去时被身后人猛地推倒在地,连挤都没挤进乞丐堆里,自然是没有抢到一星半点的,他也不知道这个规矩,等人都走了,他才缓步挪到大门前,敲响了门环。咚、咚、咚!咚、咚、咚!
北风呼号,逐月又饿得没了气力,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从府中出来。
“人呢?”
那家丁扫视了一圈都没见到个人影,还以为哪家顽童敢来王府捉弄人了,探出头来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踢到一团重物才察觉到异常。
那重物不似石头坚硬,脚踢上去还是软的。
竟是个人,全身被白雪覆盖着,几近衣不蔽体地蜷缩成一团,不知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