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这茶还不错,楚荆心道比大理寺的好喝,随口应和道:“跳得好。”
上一波伶人曲毕下台,珠帘绕动,轻纱慢合,台上空无一人。
“想什么呢,”陆随把椅子拉近自己,掰过楚荆的肩膀,“你看这俩人,眼不眼熟?”
楚荆顺着陆随的方向,看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侧身斜倚着鼓掌,旁边坐着个比他矮些的,一本正经端坐着,这俩人的背影他可再熟悉不过。
陆随一脸看戏的样子,戏谑道:“真巧啊,左边这人看着像户部尚书,右边那身形倒是跟你那位少卿有些相似。不过我回京不久,或许是认错了吧,楚寺卿?”
楚荆假笑道:“不像,你看错了。”
这话才说出口,带着面具的男人似有心灵感应一般,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不经意间一转头,跟楚荆来了个四目相对。
“……”
楚荆感觉头又痛了,满眼质问:你带于子和来这种地方?
张笠泽见于子和最近重案烦身,总是愁眉苦脸,才说带他来消遣消遣,没想到第一回就被抓了个正着。正百口莫辩时,又看到坐在旁边的陆随,仿佛也抓到了把柄一般,张笠泽使了个眼神,意思是:你不也来这种地方?还是跟他!于子和见张笠泽总回头,不知在看什么,脸刚侧了下就被他揽着肩转了回去。
“怎么了?”于子和问他。
“无事,这糕点你尝尝,好吃么?”张笠泽假笑道。
“好吃。”
又上了一碟桃花酥,于子和对歌舞美人不感兴趣,倒是被这些精致糕点吸引住了。
楚荆和张笠泽同时松了口气。
听了好几首曲子,台上的姑娘已经寥寥无几。陆随手边积了小山高的瓜子壳,他拍干净手,道:“选一个吧。”
楚荆指了指在众多客人之中言笑晏晏,来回斟酒的那位。
陆随故作惊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没想到楚寺卿喜欢这种。”
楚荆假笑,“你不也看中了么。”
那位“徐娘”名叫琉璃,长得一副精明相,曾是十年前名震一时的花魁。娼客都贪图新鲜,像这样三十多岁的人已经是明日黄花,接不了多少客但认识的人可不少。楚荆看她趁着老鸨不在的时候偷偷收了不少钱,是个打探消息的好人选。
“是哪位官人叫奴家呀?”琉璃扣着指甲上的蔻丹,嗔道。
琉璃凑的近,楚荆闻出了她身上浓郁的黄角兰香,微笑道:“我们想打听些事。”说罢塞给她一锭银子。
琉璃果然识眼色,不动声色收了银子藏在袖子里。青楼不比其他地方,夜半时分总是异常热闹,栖凤楼里的房间离得近,木板和纸窗根本隔不开什么,春闺红帐内男男女女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她带着人寻了个僻静地方,说:“两位爷想知道些什么?”
“你可认识嫣儿?”楚荆问。
“知道,就是那个装清高,仗着自己好看的小蹄子嘛,口口声声说什么卖艺不卖身,还不是见了喜欢的男人就贴上去。不过两位想找她就没戏了,她早就死了。”
“可我听说她不久前赎了卖身契走了。”楚荆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叫翠儿还是燕儿的是这么说的。
琉璃眼咕噜一转,掩面噗嗤笑道:“是妈妈告诉你她走了的吧,她跟谁都这样说,只有我知道她是死了。那天我可是亲眼见她的好情郎慌慌张张的从房里出来,我偷偷溜进去一看,真是吓了我一跳。房里像被人抢劫过一样,什么衣服首饰都砸在地上,嫣儿躺在床上,被血糊了一脸。
我心里害怕,不敢声张。好几日过了都不见人,大家都说她失踪了,妈妈才出来说是赎了卖身契。实际呀,早就卷了铺盖不知在哪座后山随便找地方埋了。”
琉璃收了不少钱,回忆得也仔细:“她那小情郎我见过几次,长得一张小白脸,倒是斯斯文文的,说不定是哪家贵公子,瞒着家里出来偷腥呢。嫣儿也是傻,识一点字就天天说她相公是个好书生,中了状元要来迎娶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到头来被人害死了也不知道。”
“有人死了为什么不报官?”
琉璃乐了,嘲道:“哎呦,报官?我们这些人命贱,哪个官老爷管我们死活,死了就死了呗。何况来这里的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这要是真查起来,不仅把客人吓没了,万一查到哪位官老爷头上,我们不得关门饿死啊。”
楚荆一时语塞,可现实就是如此,都是些生活在烂泥潭里的人,命比纸薄,横死市井都不会有人多看她们一眼,即便报了案,下面的辖官顶多派一个衙役,随便编个理由就能匆匆结案。
“你可知嫣儿因何而死?”
徐娘摇头,晃得头上的簪花连着胸前的汹涌也抖了三抖,说:“奴家一个青楼女子,哪能知道这么多,只是悄悄看一眼,我就吓得赶紧溜了,万一怪到我头上了,就是有十张嘴我也说不清呀。”
楚荆想去开棺验尸,问道:“那她被埋在何处?”
琉璃掩面媚笑,“这么多天,奴家有些忘了,我得好好想想。”
楚荆摸摸袖袋发现自己没带够银子,于是给陆随使了个眼色。
陆随眨眨眼,给了个放心的微笑,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
“”
刀柄处的皮套已经褪色脱落,上面是早已洗不干净的斑斑血迹,刀背有暗红锈色,然而刀刃依旧锋利渗人。
“贪得无厌可不好,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姑娘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陆随把刀背架在徐娘脖子上,寒光倒映着琉璃发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