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与大昭结怨已久,互有胜负,直至七年前的会战中,老北狄王与陆随都险些丧命,最后还是陆随兵行险招,夺回了十四座城池。
老北狄王也因此落下病根不再上战场。这几年扎亚台在北狄声名鹊起,据说立下了不少战功,有赫赫威名。
陆随在回程时已经收到沈邈的信,此战异常凶险,凉州作为战略要地历来防备森严,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陇西本已做好派出援兵的准备,所幸卢文守住了城。
地图上朱笔标出那一处,千里之外的凉州城下,双方僵持不下,只能暂时停战。
李锡道:“朕以吊唁老北狄王的名义遣人出使北狄,扎亚台热情款待了一番,还主动提出停战和谈。”
历来和谈条件不过八个字:金银财宝、城池土地。
“北狄向我朝索要白银三十万两,朕想听听众卿的意见。”
兵部尚书率先发话道:“臣以为可谈,联军在凉州城下仍未散去,此战的损耗已远超这个数目。若此次媾和,一可安抚北狄,二可趁机修复损坏的城池,巩固边防。”
朝廷的财政早已左支右绌,连精通算术的户部尚书张笠泽也已经为此事头疼许久,他道:“今年的军政拨款恐怕拿不出三十万两白银。”
李锡突然问起:“前阵子查抄了林卫,不是才收缴了六百万两盐税?”
张笠泽自然没忘,“四百万两补了盐息的亏空,五十万用于剿荆州起义军,又五十万用于东南水师抗倭。”
兵部尚书性急问道:“不是还有一百万两,足够了!”
“今年灾变频繁,两广洪灾,关中大旱,甚至陇西也起了蝗灾,这一百万两是赈灾款。”张笠泽甚至担忧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
“那便苦一苦百姓。”
此话一出,书房中一片死寂,兵部尚书似乎意识到话中的不妥,找补道:“挨一挨饿,总比联军攻城略地,丢了命要好。”
张笠泽瞪了他一眼,说:“何尚书怕是不知民间疾苦啊,灾荒闹起来可不是百姓忍饥挨饿如此简单,届时饿殍遍野,何大人就不怕激起民变?”
“我……”
张笠泽继续怼道:“此战我朝虽只是小胜,身为兵部尚书,何大人也好说出赔款这种话。”
李锡心烦意乱,抬手停止了他们的争论,他看向一旁全神贯注研究地图的陆随和楚荆,说:“你们怎么看?”
两人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可议和。”
“北狄一向贪得无厌,此次与乌拉汗联军优势明显,却主动谈和,这其中必有蹊跷。”陆随在地图上划了一道西行线,“北狄西面的准葛尔部落一直虎视眈眈,臣以为北狄只是想争取时机,腾出手来解决西部的强敌,免除后顾之忧。而且北狄一旦成功,未来对我朝的威胁将会更大。”
皇帝闻言道:“不和谈,只加强城防?”
陆随却说:“臣认为,我们应该趁此机会速战追击,至少要击溃北狄与乌拉汗的联盟。”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立刻道:“陆将军说的倒简单,你是不知我军的损伤有多惨重!”
自古文臣主和武将主战,陆随主战先不提,李锡没想到楚荆也不赞成议和,问:“楚荆,你也是这个想法?”
楚荆深思后再终于点头,道:“趁新旧汗王交替,北狄内部不稳固,宜趁机速战。”
皇帝看着他二人坚定,心中不禁有些动摇。
和谈只能是缓兵之计,暂时平息战火,日后却极可能养虎为患。
一直默默不语的首辅王礼突然出声打破了书房内的沉默。
王礼缓缓道:“陛下是不是忘了荆州的起义军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但却如重锤一般击在众人的心上。
众臣闻言,先前此起彼伏的争论声纷纷停息,众人噤若寒蝉。
荆州的起义军一直是朝廷的隐患,虽已经派贾益前往全力剿灭,但起义军首领四处流窜,不断吸纳流民,剿匪并不算顺利。
若此时还将大批兵力和开支调往凉州,岂不是功亏一篑?
王礼继续道:“贾益在荆州的剿匪已有了起色,不如先借议和争取时机,先安内,在攘外,集中力量把起义军剿灭,再回头对付北狄。”
一向与王礼作对的温启国难得没有反驳,反而附和道:“王阁老所言极是。起义军之事已经耽搁太久,若起义军势力壮大,只怕比北狄的威胁更大。”
天边露出鱼肚白,众人才步行出宫。
陆随和楚荆才刚走出宫门,陆随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李锡会如何决定?”
楚荆沉默片刻,正要说些什么,又见驰道上快马奔入,向来应当是军中急信。他只吐出两个字:“不知。”
陆随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这朝中,最了解他的人也只有你了。”
楚荆没有回答,想起了李锡登基那一年,也曾因与北狄交战之事召他商议。
“帝王之心,我并不了解他。”
住谁家里
此番被特召回朝,楚荆的官职还是被贬的盐城县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宫门停了辆马车,张笠泽先前并不知楚荆会回来,见楚荆跟陆随一同出来,他挥了挥手,生怕两人走远了。
“楚兄,你是何时回长安的,我怎么没收到一点消息。”张立泽问道。
路途奔波,楚荆脸色略带疲惫,道:“事出突然,是陛下的急令。”
楚荆没说出口的是,他离开是因为被贬谪,即便是他出京以后,朝中对他的弹劾也一直不曾停止。张笠泽如今身为朝廷要员,楚荆不想牵连于他,这段时间跟他的书信往来也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