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群中紧接着爆出一声:“祸国殃民的妖女,是你引来战祸,是你让我家破人亡,还我家人性命。”
于是乎,百姓们一呼百应,烂菜叶、碎石子劈头盖脸铺天盖地地向薛真卿招呼而来。
“煽动舆论引民愤”这曾是薛真卿玩得最溜的手段,如今,慕容岳加倍奉还给她。
其实庐阳城的百姓们并未遭受过多少战火的洗礼,来犯的外敌被秦王慕容峤远远阻杀在南疆、或堵截在了北地。可心思单纯的百姓最易被煽动,一句慷慨激昂的话、一颗砸出去的鸡蛋就能引来不知就里的群众们义愤填膺、群情激荡。好像每个人都是惨剧的亲历者般,要从薛真卿身上讨回一个公道。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还没到午门外的刑场,薛真卿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跪伏在地。
祁阳宫宫门前楼的高台之上,大燕新皇慕容岳和六王爷好整以暇地观望着这一切。离得远,他们根本看不清薛真卿脸上的痛苦神色,但从她跪地不起的样子便可推测,已是受伤不轻。
慕容岳侧悄声问坐在身旁的六皇叔:
“仲父,那俩人还没出现,但这薛真卿倒快被折腾死了,你看要不要让禁军驱散百姓,先把薛真卿押回大牢再从长计议?”
六王爷忖度片刻,笃定地回答:
“回陛下,微臣以为不必。如果薛真卿死了,秦王也没出现,那么这是他在向陛下表明他的立场。”
“他终究是我大燕臣子、鲜卑儿郎,怎会为了一个汉人女子冲冠一怒,而令兄弟反目、君臣失和?”
“只要秦王慕容峤站在我们这边,我大燕便多一猛将战神,纵使西楚赵凌云再有手段也不足为惧。”
慕容岳紧接着又反问:
“可如果,老二他来了呢?到时候咱们可交不出活着的薛真卿啊。”
六王爷慕容烨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说道:
“那不是正好?正中你我下怀。多年以来陛下不是一直想要除掉秦王这个心头之患吗?可是苦于没有把柄可以让陛下不用背负骂名就能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成岭若来劫法场救佳人,那便是坐实了他通敌造反之罪,陛下不仅可以顺理成章地杀了他,还能留个大义灭亲的贤名,一举两得。”
“可是,他武艺高强,我怕……”慕容岳说着说着脸上竟显出一丝惴惴不安的神情。
六王爷大手一摊,抬了抬下巴冲着混迹人群里的暗卫们一点,示意慕容岳往几处看去,笑道:
“双拳难敌四手,暗箭最是难防,有这么多高手们在,还怕一个秦王不成?”
“只要慕容峤他敢来,那你我便可瓮中捉鳖。”
慕容岳嘿嘿笑道:“仲父高明!”
俩人说话间,薛真卿被愤怒的百姓已经殴打得奄奄一息,神志恍惚里,她不断低声应和着百姓们的怒骂,喃喃说着:
“打得好,我有罪,我不该把你们从一个乱世推向另一个我亲手缔造的乱世。”
慢慢地她连声音也不出了,只在心中默道:
“因果报应果然从来不爽,你们看,我的人生荒腔走板走到终点,末了,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神志愈混沌,体温也一点一点地流失,她的躯体仿佛已经和身下的冻土一样冰凉,眼见生命亦随之将要慢慢消逝殆尽。
在她失神晕厥的最后一刻,赵凌云和慕容峤,终究,谁都没有出现……
第一章
靖隆二十一年,上元佳节前夜。
酝酿了大半个冬天的大雪终于落下,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少人行走的暗巷倏忽便已裹上了银装。
“嘚嘚”蹄声自远而近,一个身着绯红官服的年轻人不顾“街巷人员密集处禁止跑马”的禁令,策马扬鞭往庐阳城中心疾驰而去,留下一个红色虚影和积了雪的青石板驰道上一行蹄印。
西楚庐阳祁阳宫里却积不了雪,不是内宦扫撒及时,而是整座宫殿上上下下正忙得脚不沾地、热火朝天,明日便是晋王赵凌云的大婚之日,普天同庆,宫里没人能够闲着。大雪来不及积起便被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们和列队巡防的羽林卫踩化。
晋王赵凌云排行十二,虽是庶出,又是孝钦帝的弃妃之子,出生冷宫,却在出得冷宫后短短三年内加封一字王之——晋王。明日又将迎娶西楚第一权臣广元王的独女周沂雪。从此有了广元王这个老丈人撑腰,半壁江山的兵马都将听他调遣,说他是西楚真正的储君也不为过。
而西楚太子赵子渊因私查晋元末年的陈年旧案军粮案,惹得孝钦帝龙颜大怒,被禁足东宫已半载有余,东宫一干僚属,连同三朝帝师太子太傅章载道也一并投入了诏狱待审。
太子虽未被废,但圣心已失,储君之位迟早将是晋王赵凌云的。因此,此番晋王纳妃,这阵仗不禁逾制,远胜于当年太子大婚。
临近上元佳节,民间本就热闹,加上晋王大婚孝钦帝大赦天下,喜上加喜,让这些年来江河日下的西楚恢复了些许生气。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似给西楚这个病入膏肓的病人烧暖了冷炕又披上了大花袄,竟也在死灰色的脸上见了些许血色。
……
就在宫里宫外一片祥和喜庆之中,这一夜,太常府丢了二小姐薛真卿,整个薛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先别去报信给老爷!”薛真卿的双胞兄长薛伯安一把拉住正要去宫中太常寺报信的小厮说道,“你把我的官服和腰牌拿来,我去宫里找。”
小厮得令转向薛伯安的卧房而去。
堂屋里头薛夫人急得险些背过气去,大小姐薛云岫猛掐她的人中,这才悠悠醒转,含着泪,颤巍巍地说道:“卿儿这丫头可别寻了短见。”
“不会!”薛伯安斩钉截铁地说道,“母亲放心,妹妹绝对不会寻短见,我只怕,按着她的性子,会惹出更大的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