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篱答应一声,然后思忖,她指的另一个是谁?莫非是长了张倾国倾城美女脸的金猊?不是吧……想起来都觉得好笑,自己哪次不是把他整得吹眉毛瞪眼睛却无从反击,真是有趣至极。
他的话……如果再来往一阵子,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呢。可是转念一想,即使完美有如陆抉微这样的男人,对她来说也只是知己——而已。
不会再进一步。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两扇笨重的雕花铜门在迟滞声中开启。
铜门之后是一个玄奇的世界,一条自身会发出淡淡荧光的走道绵延开去,尽头隐没于黑暗深处;耳畔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听不见任何一星半点的响动。
任东篱踏上珠光夜道,身后两名守卫欠身致礼,然后合拢铜门。
不知走了多久,珠光夜道尽头出现一面同等材质的墙壁,数尺见方,呈半透明状,壁上一种晶莹的液体,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徐徐流淌,其后有模糊的人影,任东篱站住,开口:“小弟,打扰你了吗?”
沉寂许久,壁后传来一声回答:“……三姐,你怎会来此?”
“看你练得如何。”
“无碍,只要再过十天,即可大功告成。”声音虽是少年所有,却带着修行数十年之人也少见的沉稳,“让三姐忧心,凤眠实在抱歉。”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你没事就好。”任东篱顿一下,继续道,“三锡命的修行过程近乎苛刻,九死一生,小弟你不但成功,而且居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证明父亲眼光卓绝独到,这项绝学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那声音道:“请三姐转告父亲,父亲的霸业,凤眠一定会尽心出力。”
时间在浅思中流逝,任东篱收敛心神,笑道:“那就静等小弟的佳音了。”
水壁后淡蓝色身影动了动,少年清冽的嗓音淡淡答应:“嗯。”
沿着珠光夜道回到雕花铜门,重见天日,任东篱不由得为闭关修行数载有余的兄弟感慨一回,将生命中懵懂之后迎面而来的第一段美好时光耗损在无声无色、与世隔绝的真空,换回残毒无敌的武学修为,这就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吗?
等候在外的红袂立即迎上,欠身道:“公子,陆钩沉已经到了画眉舫。”
“喔?”任东篱笑道,“我与他约定的时辰尚未到,他怎么就到了?我看是你等不及,硬把人家拉去的吧?”
红袂噘嘴道:“公子讨厌啦,明明就是他自己登船的。”
主仆二人沿着江畔步行至画舸,远远便望见一条修长的玄色身影站在甲板上,红袂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当即在主人身后赞叹道:“如果不是终日死气沉沉的话,光看外表倒是个不输给观棋君子的不凡人物呢。”
说着说着脚已踏上船舷,二人口中的“不凡人物”转身,依然是那副淡淡表情,动作迟缓地揖礼,“小人见过三公子。”
“又不是在家里,客气什么。”任东篱挥退二婢,指着案台对面的椅榻,“坐。”
陆钩沉道:“不敢,三公子约小人来,有何吩咐?”
任东篱缓缓“哎呀”一声,笑道:“这也拒绝,那也拒绝,人生会少了很多乐趣的,不是吗?”
陆钩沉淡淡道:“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黑煞曼陀罗这样的极品,不该浪费在小人此等庸才身上,三公子还是省省心,直接说正事吧。”
任东篱顿了一下,笑道:“你的疑心病真重,我可以很负责地说一句,在这种上好的蒙顶石花里,我是不会舍得放任何其他改变它口感的东西的。”
陆钩沉道:“通常要死的犯人,总是会享受一顿特别的大餐,公子用这种上好的蒙顶石花里招待小人,其用意不言而喻;何况曼陀罗不一定非要喝下去才会起作用,粘到闻到,虽然药力不及服用,但要麻痹两三个时辰还是没问题的。”
任东篱兀自端起茶杯,道:“蒙顶石花虽然名贵,千金难求;可是我的天上香,即使倾出一座城池,也未必能换得半钱,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动用它的。”
陆钩沉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声音插入道:“那我是该庆幸自己有这个资格尝过你的‘天上香’吗,任东篱?!”
第23节:海市蜃楼(23)
陆钩沉目光向后一瞥,但尚未触及来人便收回,大概在这瞬间已经料到来者是谁。金猊大步越过陆钩沉,坐在任东篱对面的椅榻上,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回头面朝陆钩沉道:“瞧,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哦。”
陆钩沉淡淡道:“做人小心,是小人的一贯原则,还请三公子宽谅。”
任东篱道:“无妨,琴音一曲待客,陆公子可有意见?”
陆钩沉道:“无情画舸的‘浮生六趣’有多厉害,小人早有耳闻,如果可能的话,自然不想领教,免得清醒过来时刚好发现自己身首异处。”
金猊道:“你这人真麻烦,茶不喝,琴不听,干脆把自己关起来得了,猜忌心这样重。”
陆钩沉道:“赤炎公子自小生在一个强大的家族里,旁人害你不着,伤你不能,自然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金猊哼道:“好,你不听就把耳朵捂起来,我听。”
陆钩沉道:“如果三公子传小人来只是为了饮茶听琴这样的风雅事,请恕小人失陪。”
任东篱微微抬手,止住送琴过来的红袂,转脸笑道:“陆公子,你可以回去,不过,也得等我的画舸先靠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