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汐无声地看向那半落玻璃上的侧影,没有任何表情,眼皮透着淡淡的红,瞧着哪儿都不像自己了。
活像个小丑八怪。
她抬起细手腕,将顶上的暖灯也熄了。
就这般任由黑暗吞噬,停在无人的寂静车道上,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路汐侧躺在皮质的椅座,将单薄的身子越发蜷缩起来,想抽烟,眼眸半睁地撑着精神去翻找。
等好不容易找到,指间攥着细管的烟,尝试着点燃好几次。
终于竭力点燃了。
这时,仿若出现幻觉。
车窗传来了清晰地敲击声,路汐惊得抬起眼,烧不到半秒的烟又灭了,都来不及散发出薄荷苦味。
她分出一丝神心想菩南山这种富人偏爱的宝地,应该不会撞鬼吧?
谁知,意外地看到容伽礼的熟悉身影出现黑暗中,彼此之间只有一门之隔,之前别墅门口时看不清,如今却看清了他今晚穿的很休闲,银丝细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低头直直望进漆黑车厢内时,那精致细链垂落晃过一弯银光。
像是悬在夜空的月光。
……
路汐没想到他会出现,说通俗易懂点,住在菩南山静安道门牌十一号那位小姐,今晚身体不舒服,他不应该彻夜陪伴左右吗?
见她久久怔神,容伽礼长指微曲起在玻璃又敲了一下,提醒她下车,绅士地问:“需要我怎么请?”
第6章
路汐脆弱敏感的神经缺少薄荷镇定,反应是迟钝地,唇微张,但吐字很清楚,“我为什么要下车?”
容伽礼问:“你打算走回家?”
回家?这个字曾经与宜林岛无比紧密连在一起,仿佛颇具有复古质感的电影慢镜头在眼前浮现,路汐却意识错乱地想着,她哪怕将自己粉碎成缕轻烟,也飘不回去了。
于是,摇了摇头:“不走了。”
“那下车。”容伽礼修长的手指拉开了车门。
路汐忘记问他是怎么看出车坏掉的端倪,恍惚间又想起很久以前的容伽礼脾性,倘若是问出口,多半徒添尴尬的对象只会是她,慢吞吞地下了车,她低头朝他的车走去,正要坐后座。
夜深人静,容伽礼音色愈显低淡:“你哪来的明星架子?”
路汐一怔。
“坐副驾。”
-
密闭车厢隔绝了外面的冷意,路汐抬起头,隔了几秒钟,看着容伽礼姿态随性闲散坐在驾驶座,路灯的光影忽明忽暗不断从他侧脸掠过,才很慢地反应过来,他是自驾下的菩南山,没有带任何保镖随行。
也难怪让她坐副驾。
坐后面的话,真像是把他当司机使唤了。
意识到这点,唯恐又一慌就继续出错,路汐的神经是吊着的,将身子陷在柔软座椅里一动也不想动了,呼吸也浅淡得几不可闻。
直到容伽礼打破她苦心维持的平静:“你话比以前少了。”
“是吗?”路汐脑子已经转不动,潜意识里本能的不愿回想以前的自己是怎么跟他相处的,表情略显得很空洞。
她避而不谈。
容伽礼的眼神紧随着落了过来,车窗外的光影同样照映在路汐脸上,衬得她皮肤白到毫无瑕疵,睫毛欲盖弥彰地垂落,偶尔颤一下,脸还是过去的脸,刻意回避的小举动也和过去一样。
偏他惯来强势,哪怕语调轻松:“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路汐觉得此刻两人叙旧显得不适宜,被问多了,心脏就犹如让慢刀子割肉似的凌迟着,她想尽快结束话题,低了嗓子一字字地说:“离开宜林岛后,我把爸爸的牌位供在了寺庙里,也考上了梦想中的戏剧学院,后来又靠各种舞蹈比赛的奖金一路顺利念到毕业,顺利出道成为演员。”
她言辞匮乏地重复着顺利二字,容伽礼却忽然问:“上学前你在哪落脚?”
路汐细喉咙咽了下,声音发涩说:“以前……教了我几年跳芭蕾的独居老艺术家,你应该有印象,曾经住你别墅隔壁的,是她名义上收养了我,给我提供一个安身地方,作为报答恩情,我会为她养老送终。”
车厢内异常安静,轻描淡写的一段话就简单概括了她七年的人生经历。
路汐紧抿了唇,显然是不愿再多言什么。
容伽礼洞察到她情绪细微变化,没再问,长指慢条斯理地降下车窗,冷风刮进来,外面的风景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一片灯火繁华街区。
他将车沿街停驶,先前也没问过她住址,显然是捎到这为止了。
路汐乍然回神,自觉地解开安全带。
只是前脚刚推车门下去,后脚容伽礼也步入下来,气定神闲地往前方的老字号甜品店走,似没听到跟来的细碎步声,又回首,相距一两米与路汐对视数秒:“几步都走不动了?”
路汐走得动,只是跟他进了甜品店后,就情愿走不动了。
像是画面似曾相识,容伽礼缓步停在玻璃柜子前,跟年轻店员要了还没售完的可露丽。
长得像教堂里铃钟的可露丽有十二种口味,他习惯从左边开始凭心情选四种,每一盒都会让人装够九个,而路汐越避着的细枝末节回忆,越被强行唤醒。
仿佛在残忍地无情提醒她,曾经容伽礼也是这样出手阔绰地投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