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吃、蹭喝、蹭睡,满肚子的牢骚泄完,拍拍屁股就一声不吭地走人了……
虽说早餐已经帮自己做好了,朝堂的闷骚行径还是令景项极为的恼火。
但早餐温热的疙瘩汤喝着喝着,景项反倒变得有些内疚了。
说起来,这拍拍屁股一声不吭走人的作风不正是她擅长的吗?
半个多月前,她一声不响的离开,把朝堂留在了一帮让他茫然无措的黑衣人手中。
那时候,她有很多借口:“我跟他不熟”、“这群黑衣人看着并无恶意,他应该没什么危险”、“跳水救人怎么了,最终还不是我救了他”……
对于一个陌生人,她还可以心安理得的找借口……
但是,被自己像扔掉街边捡来的流浪狗一样丢弃的弟弟呢?
谋划多年,可才从家族里逃出来七个日夜,甚至还未完全逃离朔北,族里的第一位追捕者便已经寻踪追捕而来。
那一晚,弟弟已经熟睡,景项坐在一旁的高岭上守夜。
子时过半,敌人来袭,但因为这位追捕者的身份特殊,景项并没有直接唤醒弟弟,而是带着来人换了一个地点进行交战。
名义上是这样没错,可她根本就没打算与来人真正的战斗一场,她试图引诱开对方,然后再一次带上弟弟逃亡。
毕竟,来人的实力等级跟她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之上。
可意图被完全看穿,来人凌厉的攻势根本不被她且战且逃的虚假招式所迷惑……
这也是必然的结果。
景项的这一身修为正是她这个对手、也就是她的父亲景斌亲手教导出来的。
最终,气息全部用尽,景项毫无意外的败了。
紧跟着,景斌直指在女儿喉间的凝气剑,也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散为光尘。
“要抓我们回去吗?”景项颓然坐在地上,出一声惨笑。
由不得她不心灰意冷,这还仅仅是他们第一次被追上,就这么彻头彻尾的败了。
景斌先是沉默地摇了摇头,随后,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开口说道:“儿女远行,作为父亲的我也只是有些话想要交代一下罢了。”
景项沉默下来。
她心中有些惊讶,父亲只身前来,似乎就已经说明他并没有把两人逃亡的事情让族里知道。而且,父亲很可能是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们,眼看他们要离开朔北了,这才现身。
当然,身为族长的父亲前脚这一追出,族里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由长老团亲自下令,追捕的大军也一定早已经出了……
“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再次开口之际,景斌也已在女儿的身旁坐下,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顶,这是他与景项谈话时一贯的举动。
“这还用说嘛?”景项无奈反问,从小到大,她连父亲的一只手都没有赢过。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一头被人栓在一株细小树木上的小象,幼年时百般尝试着想要逃离,但因为那时候它的力气实在太小,所以一直无法成功逃脱。时间一天天过去,小象也一天天长大,栓住它脚踝的铁链也在一天天加粗,但至始至终,拴住它的,一直都是那一株树木。可小象一次次挣扎失败后,又眼见着树木随着它的长大也愈茁壮起来,于是,它终于无奈地选择了放弃。可它又哪里知道,那株对于它来说已成为一种恐怖般存在的树木,对于它惊人的成长潜能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它再坚持哪怕一个月,那株树木就会被它轻易拉断……”说到这里,景斌目光温柔地望着身侧的女儿:“小项,我想你应该懂得我再提这个故事的意思。”
“嗯。”景项认真地点了点头。
父亲想说的,是她过分恐惧他的实力了。
“如果你放手一搏,胜负真的很难预料,你的实力绝对已经到达了这种程度。但你有太多顾虑了,而这反倒成为了你的弱点,你明白吗?顾虑太多的战斗,就等于是放弃战斗的主动权。换言之,就是对自己的极度不信任。当你面对自认为比你更加强大的敌人时,你总是以逃跑为前提战斗的……但这并非你的错,而是我这个教导你战斗的父亲的责任,你是我的宝贝女儿,而我以为,你所需要的是被保护。或许我真的错了,这长期浸染身心的习惯是无法轻易克服的,你总会假想在最坏的状况下战斗。所以,即使是能打倒的敌人,你也会因为这个‘有可能输’的原因而放弃战斗,进而完全没有了想方设法获胜的意愿。也因此无论你变得再如何强大,你都还只是一个弱者,你总会在某一刻,抛下你所守护的人,独自逃走。”
说到这里,男人停顿了片刻,似乎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着一番激烈的心里挣扎,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还是把话说出了口:“所以,离开洛儿吧。现在的你,保护不了他。”
这是景斌这一辈子对女儿说出的最严厉的一席话。在族脉的存亡与自己的亲生儿女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或者说,他选择了一个让家族解放的可能。
先祖回归的事情,不会就靠着一个可能永远无法被解读的圣文来传承,族长代代相传的口谕里,也存在着一个气海天成、须胜雪的返祖之人。
但他本以为那会是族人的骄傲与繁荣。
等景项把碑文的内容翻译出来,他就知道女儿想要守护什么了。他为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而骄傲。
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把女儿本不算是缺点的性格特质无限放大起来数落,也正式因为他这个女儿实在太优秀,她想把一切都扛在她瘦小的肩头上。
所以,他需要她来看清现实。
他这么说,也是在给两人指明一条道路,儿子懦弱的性格需要磨砺,而不是一直在姐姐景项的呵护备至下逃亡。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女儿终究会像今天这样,因为要保护弟弟,致使两人最终双双落网。
父亲的话,让景项足足想了有三天之久,她和弟弟分开或许真是好事,毕竟族里要想举行血祭,她和弟弟二人缺一不可。
虽然满心不舍,她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劝告,在两人离开朔北荒原的第二日,确定已不会再有一品宗师追捕的可能,趁着弟弟熟睡,她选择了默默地离开……
可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