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常活在燈紅酒綠里的人們,連白日的光見得都少了。這一片區域像是江城市的一個暗瘡,裡面的人渾渾噩噩,沒有人在意別人發生了什麼。
案發現場過於血腥,隔離帶拉出了好遠,屍體區域還用遮蔽物圍上了。二月份的天氣反覆無常,昨晚還有點暖和氣,今天就連呵出來的氣都要結上了冰碴。屍體放在這兒沒人敢動,凝成了冰塊的血跡被拿回局裡化驗了。
趙黎、車衡,江酒臣三人從街頭下了車。到了這地方江酒臣倒是很有興致,晃晃悠悠地四處看各種酒吧歌廳按摩房的招牌,還頗有批判意識地搖了搖頭,說了四個字:「大不如前。」
趙黎的目光射向他,江酒臣聳聳肩。
車衡拉開警戒線走了進去,看見巷口的時候就皺了皺眉。這條街一到晚上就人來人往,小巷子裡淨是齷齪的事兒,誰會注意到誰摟著哪個姑娘、揣著哪包藥走進這地方來?
沒等查車衡就開始頭疼起來。
趙黎跟他是同樣的心情,在他身後嘆了口氣。周圍警戒的警察跟他們打了招呼,趙黎點點頭,兩個人揭開了被簡陋地懸起來的帘子,同時僵在了原地。
怪不得要設置遮掩,這場景,的確是不能讓旁人看見。
一個暗紅色的人形肉塊橫在地上,五官的形狀還清晰可見。凝成冰的血液幾乎覆蓋了這條小巷的地面,縱使已經結冰,卻仿佛仍是有濃烈的血腥味在衝擊著眾人的感官。趙黎率先掀開帘子,有點措手不及,後退一步,車衡撐住他的後腰。趙黎穩定了一下心神,朝車衡搖了搖頭。
片刻後他啞聲說:「叫江酒臣進來。」
吩咐過後,他看向旁邊守著現場的警察,說:「現場有被破壞過嗎?」
「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沒有。報案的是這家夜店的老闆,我們接警後立刻趕了過來,這個時間段在這個地方幾乎沒有人,你懂的。」他說著朝對門苦笑一下,「這種現場,一般也沒人敢過來看吧。」
隊裡的警察已經吐了好幾個了。他說著話,胃裡也在翻湧,一眼不敢朝屍體那邊看。那是個人,跟自己一樣有手有腳四肢健全,任憑誰看了,都會生理恐懼。
「店老闆是第一目擊者嗎?」趙黎又問。
「不是。是早上離店的一個嫖客,個人資料已經傳回局裡了。」他回答。
趙黎點點頭:「現場法醫怎麼說?」
「沒定論。人皮剝得太完整了,他問過宋科長,宋科長說先不要動,他親自來看。」
「好。」
話音剛落,江酒臣從帘子外面鑽了進來,看見這屍體的的第一眼,就誇張地拉長聲「咦」了一聲,背過了身子:「這是不是有點誇張?」
趙黎見他這反應,滿頭黑線。見眾人都看著,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附到江酒臣耳邊問:「是人做的嗎?」
「這哪能看出來。」江酒臣大言不慚地答,「這要是這麼明顯,我還用得著你嗎?」
趙黎聽了這話頓時想打人,合著他讓江酒臣簽了張賣身契是把自己給賣了。眼見著大土匪要發作,江酒臣不再跟他插科打諢,走近兩步,蹲下身子觀察這具詭異至極的屍體,車衡手裡拿著取證的相機,正在拍周圍的痕跡,面無表情地用手勢示意江酒臣讓開一點。
江酒臣無辜地對趙黎眨眨眼,說:「你們山頭的人對我都不太友好。」
這具屍體的確是有蹊蹺,江酒臣暫時卻沒有什麼頭緒。妖物或鬼怪作惡,雖然不具備常人的心智,但不會做無用之事,軌跡大多有跡可循。例如嬰靈,死者的死亡方式就是當年死嬰被殺死的方式,江竹要復仇,死者要麼淹死,要麼嚇死,斷是沒有無緣無故剝人皮的。
剝人皮的妖鬼江酒臣倒是知道一種,畫皮,不過這種東西一般只剝麵皮,剝掉整張人皮的,聞所未聞。
惡鬼復仇的話,近期也並沒有被剝皮而死的亡魂。江酒臣心中踟躕,打算回去看一看近期的亡者錄。
「技法到位的話,剝掉人皮對人類來說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先看法醫怎麼說。」江酒臣對趙黎說。
他一個來路這麼違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人,總是說這種科學理智的話,趙黎還真不太接受得了。
「你不是應該直接去問問他,『你是怎麼死的嗎』?」趙黎低聲說。
「他自殺的,對,他是自殺的。」江酒臣陰陽怪氣地調侃道,見趙黎要打人,忙正色答,「你這鬼故事儲備實在是不行啊。尋常人死後,連自己死沒死都不知道。除非執念極深的,大都記不得自己的死因,而這種鬼,要麼化身厲鬼,要麼化身冤魂。要真是那麼好查,還要你們刑警幹什麼?」
江酒臣說著看了屍體一眼,接著道:「說不準都判完投胎去了。」
他的語氣驀地深沉些許,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說:「有些事,只有你們活人在意。」
趙黎難得說一句不著邊的話,就招來了這經常性不著邊的人一頓思想教育,屬實有些無奈。外面傳來聲音:「趙隊,宋科到了。」
話音剛落,宋坦掀開帘子走了進來,多年資深的老法醫見到這場景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掃了趙黎一眼,說:「果然一看見你小子就沒什麼好事。」
趙黎噎了一下,拱拱手,說:「承讓承讓,彼此彼此。」
「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