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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归路二(第1页)

蒙混得了别人,却难蒙混了疾。他毕竟知道些缁宣与芸娘的内情,见芸娘如此慌张,月贞又如此当着两位太太的面出头掩护,便察觉出一丝不对来,睐了眼芸娘。

芸娘心下正也有些劫后余生的迫乱,谁都怕看,只好看了疾。可巧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她更是发慌,忙垂下去,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神色。

了疾暗里琢磨片刻,瞥了眼她的腰腹,心里有了点揣测。面上却不显,照旧答着两位太太的话。

屋子里藏着五花八门的心绪,案上摆着五花八门的布料,炽烈的太阳光被窗纱一滗,把这些心绪与面孔都蒙上了一层影影绰绰,慵慵散散的意味。

裁缝收拾了东西辞将出去,霜太太在榻上畅意,“正好都在这里,不如凑个牌局,晚饭就在我这里吃。惠歌也渐渐大了,也该学着抹抹牌,你还不知道呢,往后出了阁,就全靠这个消磨光阴。”

说得众人都笑了,横竖回去都是睡觉,于是一呼百应,丫头婆子们忙着摆牌局上茶果点心,人都凑到张八仙桌周围。

了疾还有事情,先向众人告退,“我还有事情要找缁大哥商议,先回房去了,母亲与姨妈好乐。”

霜太太扭头问:“什么事情要与你哥哥商议?”

他不过笑笑,“修建佛塔的事。”

霜太太便扬扬手许他去,叫几位老妈妈也坐下打牌。

暂且不用

三个媳妇凑角,月贞闲站在后头,将了疾的背影望一望,心头忽起个主意,偷么拉着芸娘走到屋外廊下坐着说话。

隔着不可靠的槛窗,月贞不放心,遮着纨扇向芸娘咬耳朵,“我想到个去处,你就避到鹤年他们庙子里去,在那里把孩子生下来。鹤年是个守口如瓶的人,绝不会走露半点风声出去。”

芸娘眼色一亮,附耳回去,“这个去处倒好,可以叫缁宣同他说说。只是,我就是要到庙里去住些日子,也要有个正经说法呀。”

两个人静下来想一阵,月贞倏地打她一下,“有了,你就说为岫哥做佛事求平安。”

“什么佛事要做那样久?”

月贞弯上唇角,“这个名目就交给鹤年去打算好了,他最懂这些的。回头我去对他说,再叫缁大爷求求他,他必定肯帮这个忙的。”

两人议毕,相对搁下心来,抬头一看,只见巧兰倚门站在那里,抱定双臂,有些含酸地笑着,“唷,你们俩在这里密谋什么呢,几只耳朵咬来咬去的……什么好事也说给我听听嚜。”

月贞呵呵一笑,“没什么,我们在说吃饭的事。今日姨妈留客,不知道又是些什么好菜。姨妈最讲究吃的,上回在这里吃的一道蟹膏炖蛋,我现在还想呢。不知道今日有没有,又不好对姨妈开口要。”

巧兰摇着扇子走近,“瞧你那出息,不就是个蟹膏炖蛋,我在家时常吃的。只是这时

候出的蟹不好,难做。”

她趁势在月贞边上坐下,生怕月贞给芸娘独占了去一般,将月贞紧紧贴着,把月贞执扇子的手握起来,“这是唐姨娘留给你的吧?死人的东西,到底沾着邪气,快不要用了。明日你到我屋里去,我送一柄给你,我箱子里闲放了好几把,你随便拣。”

月贞笑着答应,掉转身与她说话,将芸娘稍稍掩在了背后。

次日一早,雨声惊断潇湘梦,月贞爬起床推开窗户,但见烟迷雾障,细雨缠绵。这雨不知道是为了成全谁心底的秘事而落的。她把乱蓬蓬的头歪在窗户上,不自觉地笑起来。

珠嫂子端水进来给她洗漱,趣道:“什么事情这样高兴,大早起的就在那里傻笑。”

月贞闭口不言,自去梳妆。妆毕叫来元崇,给他换了身好袍子,要领着他出门。

陈阿嫂因问:“下着雨,大早起的奶奶要带他到哪里去?”

“噢,巧大奶奶说叫我去她屋里拣把好扇子,我顺道领着崇儿过去拜见他鹤二叔。他鹤二叔昨天回来了。”

谁都知道鹤二爷怜元崇是过继来的,三位子侄里最疼他,因此谁都没话说。珠嫂子道:“要去就快去,下着雨,鹤二爷估摸着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月贞便借故到巧兰屋里去拣扇子,拣完又借元崇拜见二叔的名义,牵着元崇到了疾房里来。

了疾这趟回来不久住,连细软也没有,早起也不用收拾,原本用

过早饭就要动身回南屏山,偏这时一场春雨忽至。

当瞧见月贞从场院中迤逦行来时,他忽然觉得这场雨是故意的,有种命定的感觉。他有些意料之外,向她笑了笑,迎出来抱起元崇,“我正好有事要告诉你。”

月贞收了伞进屋,也意外一下,“什么事?”

她不到榻上坐,供案前头摆着两张扶手椅,当中搁着方桌,她拣了左边那张坐,对着敞开的隔扇门,有意要叫过往的人都看见。

了疾倒了茶给她,坐定在另一张倚上,“我昨日同缁大哥商议了,就将你哥哥派到老井街的当铺里,差事不重,无非是理理当票子,管管主顾们来当的东西。”

说完,他想起月贞不叫他管她的事,渐渐把嗓音慢沉下来,像是犯了点什么错,“日后做得好了,再叫他做别的。”

月贞却问他:“你昨日说有事情和缁大爷商议,就是商议我哥哥的事?”

他点点头,又笑道:“我知道你不叫我多管你家的事,可既然已经应承了他,就要有头有尾,不好言而无信。”

月贞此刻想的倒不是那些话,而是想到与蒋文兴。门外重重雨帘遮住了那些身体的迷醉,灵魂的放纵,那些的的确确令她觉得快乐。但那快乐此刻却变得有些缩头缩尾,既不那么理直气壮,也不是那么厚重扎实。

她说给自己听,这亏心简直亏得很没道理,了疾又不是她什么人,犯不着对他亏心。

可心里,还是有点怕面对。她低着头慢慢呷了口茶,“噢”了一声后,又轻轻说:“谢谢你。”

了疾等了一会,不见她发脾气,便睐眼看她。她低着眼,蓦然增添的一则风情隐约在袅袅的茶烟里。他不知道她那股风情是打哪里来的,但令他又想起那个晚上她哀怨的美来。他忽然觉得有些亏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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