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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争春九(第1页)

午钟频敲,震慑山林,惊得寒雁离乱。那边厅内也摆上饭,寥大人再三客套推辞,乔作推辞不过,一面吩咐家丁奉上虔哥皈依的贺礼,一面与玉朴相请入席。

玉朴见那几个描金箱笼,知他礼重,虽不爱财,也少不得客气,“这一遭回来,又是为大哥奔丧回乡,又是访见布政司的几位大人。你的帖子我早瞧见了,原本打算寺里回去就请你到家中小聚的,不想你先上来了。”

“老爷事忙,什么时候见都不要紧的。”这番解说,算是给足脸面。寥大人也是知情识趣之人,忙拱手,“下官原也不敢打搅,今日到这里来,是为了与玉芳住持商议修建佛塔之事,听见老爷也在这里为令公子皈依,我忙吩咐家下人略备薄礼前来拜见。”

见席上无酒,寥大人欲吩咐门外僧人去买些酒来,却叫玉朴拦住,“嗳,佛门圣地,怎可放肆?就以茶代酒吧。”

二人便以茶代酒,慢斟慢酌。玉朴抚着须道:“大慈悲寺亏空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亏得你明察,朝廷圣恩,怎能叫这些贪僧肆意挥霍?大慈悲寺乃杭州名寺,出了这样的事,明年巡抚南下,恐怕也要过问。”

寥大人忙为他执壶添茶,“因此才要赶在开春时动工。这件事玉芳虽未牵涉其中,可他未必不知情。知情不报,包庇徒众,下官不放心再将此

事交给他办。下官正要请老爷的示下,想请令二公子了疾禅师来监管修建佛塔。一来他是佛门中人,正好管佛门中的事;二来他离大慈悲寺近,贵家有要出捐一笔款子,请他来监管,再恰当不过。只是怕老爷疼爱儿子,不肯叫他劳累。”

还是那句话,大慈悲寺乃杭州府名寺,隶属官府管辖,若叫了疾来监管,事情办好了,迟早是要上报朝廷的,也算他先在官场挂了个名。

玉朴忖度一瞬,点了点头,“他是佛门子弟,自然该担起此事,年轻人,叫他历练历练也好。你只管与玉芳住持商议好,我来同他说。”

“还有一椿事下官想向老爷打听打听。不知明年下访江南的巡抚是哪一位?下官这里有一份陈情表书,想请他上表朝廷,不知好不好开这个口?”

“是为我们大太太托你的事情?”

“不敢这么说。”寥大人忙笑着摇手,“这不单是为老爷府上添光,也是为光耀了整个钱塘县,是大太太成全了下官。”

玉朴见他很会说话,笑着点点下颏,“我是李家的人,这件事就不好插手了,只得请你寥大人费心。巡抚嘛……我在京时听见些议论,说是皇上有意派工部右侍郎郭隶。我与此人不大熟悉,不甚了解。”

自然不大熟,郭隶是六部的人,玉朴虽在杭州府有头脸,可北京乃天子脚下,权贵遍地,他一个通政司文官,尚且资浅望轻。

想来又几分寥落,玉朴散淡一笑,“不过你也不要惊怕,不过是例行巡抚地方之责,又不是冲着什么人什么事来的。你尽好你地方官的本分就是了。至于我们李家的事,我想如今朝廷有意要正一正民间风气,也算恰逢时宜,他乐得向朝廷请命的。”

“那就好,那就好。”

寥大人这一搁下心来,便错把茶盅代金樽,吃得眼染红霞,满面春风。

这里席罢,玉朴又遣了个小厮到那厅上告诉了疾,叫他晚饭时过那边厅上商议事情。了疾心料是为佛塔之事,坐在榻上默默点头。

前头案上抹牌抹得正劲,一张八仙桌上铺着大红猩猩毡毯子,四面围着流光的锦裙,钗环碰撞,铃铛作响。

月贞是新学的打不好,连输了好几把牌,把半个月的月钱输没了,心里有些发愁,她每月积攒下的月钱统共就三十两在那里。

偏巧兰还在那里笑她:“贞大嫂子心疼钱了,瞧这一脸的愁闷。”

月贞忙讪笑:“没有的事。是我自己笨,怨得着谁?”

霜太太最烦巧兰这性子,玩到兴头上便渐渐失态。她横她一眼,巧兰瞥见,方收敛了态度,尴尬地笑一笑,“输了也不怕,又没几个钱。”

愈发令霜太太厌嫌,跟个土财主似的。

她扭头望一眼了疾,见他坐在榻上看经文,想他伴着一班女人无趣,有意拉他消遣,“鹤年,你也来打一把。”

了疾书上抬起眼,像是在

说她不可理喻,哪有出家人抹牌的?霜太太嗔他一眼,“你坐在那里也是没趣。”

“那我回寺里去。”

她又急道:“不许!我们也在山上住不了几日了,你又要年关时才归家,我得多少日子不见你?你不抹牌,那你押个角玩。”

了疾把经书垂在腿上,睃了案上一圈,“那就押贞大嫂子吧。大嫂,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巧兰捂着嘴笑,“我们二弟是从不玩这些的,只怕是见贞大嫂子输得多了,又发了慈悲心肠。”

霜太太立时剜去一眼,“谁都跟你似的,成日胡吃胡穿,就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你这样的手脚。”

月贞却不领情,起身拉了芸娘坐下,“我手气实在不好,还是二奶奶来转转运吧。”

琴太太便向榻上抬抬下巴,“那你去坐着吃两块点心,午饭也没吃几口。”说着朝霜太太搭过脑袋,“这孩子,见瘦了。”

两位太太扭头将月贞上下打量,嘀嘀咕咕议论了几句她见瘦的事情。月贞觉得,那四只眼睛仿佛是要撕她的肉吃,又嫌她瘦,且得养一养。

她不自在地落到榻上,在这小小的安静的一角,拣了块豆沙糕咬着。了疾就坐在对面,态度如常悠闲。她因为自己不得自在,更恨了他这悠闲,端直了腰,狠狠乜他一眼。

了疾睐目过去,她也不闪躲,就偏着脸等在那里。就是要叫他看见!又凶巴巴白他一眼。

一眼一眼地,

如刀割肉,将了疾沉默地千刀万剐。他百般无奈地笑了下,想他坐在这里也是惹她生气,便搁下书立起身,对霜太太道:“方才父亲使人来叫我,恐怕有事,我往那头去。”

听见是玉朴叫,霜太太不敢留,许他去了。他临门回首,见月贞坐在幽暗的角落,目光如针,似乎更怨他了。

他这一走,霜太太抹牌也失了些兴致。尽管了疾只在边上坐着不说话,但坐在那里,仿佛就是她做娘的底气。

眼下正打完一局,她把牌一丢,打个哈欠,“困人得很,坐在这里直打瞌睡,我去歇一歇。贞媳妇,你去打。”

琴太太睇她一下,笑道:“这会歇了,只怕夜里难睡。”

霜太太已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榻上去坐,月贞让到牌桌上,巧兰忙从牌桌上起身去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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