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他已悄声命人掳了两位大夫,他不想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去母妃宫里求医问药,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反正阿枭左不过是饿了太多日,肚子不舒服,也用不着什么神医华佗,随便找几个不起眼的大夫,医治完杀了,照样不会泄露出什么去。
不明所以的乡间大夫还以为自己撞了富贵大运,在脑子里翻腾着毕生所学,搭上阿枭的经脉。
“回禀九殿下,这位大人身上有许多未痊愈的旧伤,又多日食水未进,损伤脾胃的同时,也延缓了旧伤的恢复,而且…”大夫再次将手指搭上阿枭的经脉,皱着眉头反复确认一番,才敢开口,“这位大人身上有一味并不强劲的毒,应当是已经服下过解药的,换做寻常人应当已无大碍,只是这位大人先前亏空太过,毒去的有些慢。”
这大夫懂些人情世故,说完实情又找补,“不过九殿下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待草民开个方子,服下后休养三日,便可恢复。”三日。
那可太久了,几个时辰之后,阿枭便要去斗兽场上候着那几头猛虎,去哪儿能偷三日出来。
6棠鸢当时也是被红玉的事冲昏了头脑,忘了阿枭已五日食水未进,情急之下用了毒针。
“本宫要他三个时辰内恢复。”6棠鸢端着一杯茶,轻轻摇动着杯盖,撇去面上茶叶,语气如同杯中茶水一般清清淡淡,“若你做不到,便以死谢罪吧。”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平常,大夫差点顺嘴应下,而后才抖着袖子跪地,先磕了三个响头,再尝试讨价还价,“九殿下息怒,这位大人身上并无急症,都是需要慢慢调养的亏空,三日、三日已经很短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救急的方法吗?”6棠鸢宽宏大量,垂眉眼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更仔细地表明自己的意图,“比如…可以让他三个时辰后恢复全盛,此种状态只需维持几个时辰,过后亏空更甚也无妨,有吗?”
“这…九殿下恕罪,草民学艺不精。”
6棠鸢不信,“别怕呀大夫,即使你把他医死了也无妨,我只要他几个时辰便好。”
结果叫他失望,“草民不敢欺瞒!实属…无能为力。”死到临头还是如此说法,想来是当真没有办法了。
6棠鸢摇摇头,抬起杯盖甩甩茶水,虚虚地在自己颈见划了两下。
落月心领神会,这位民间大夫的颈间血还没来得及沾湿地板,就被她和王诚合力抬了出去。
而6棠鸢无事人一般,放下茶杯盖,走到床榻跟前,解开阿枭的穴道,将他的听觉和视觉恢复。
他换上一副温柔面容,轻声细语地,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刚刚是如何夺走了他人的生命,“没事了阿枭,大夫说你只是饿太久而已,斗虎时不必忧虑自己的身体,付诸全力便好。”
阿枭的唇色有些苍白,手还捂在腹部悄悄揉着,就算听不见大夫的诊断,他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体并非无恙。
但6棠鸢说他没事了,那他就认为自己没事了。
6棠鸢隔着被子,拍拍阿枭的肚子,随即蓄力封穴,“再睡一会儿吧阿枭,本宫封上你的听觉,叫你睡得安稳些。”
见阿枭安然闭上双眼,他才抽了另一块地巾帕,擦手的力气像是要把自己脱层皮。
而后吩咐落月,“这大夫草包,寻不到本宫想要的东西,但你定不会叫本宫失望。”
天亮斗虎之后,阿枭重伤是一定的,他在军中使用的药粉,大多只能让伤口快些生长,并不能使身体状态复原。
他知道世间有一味药,虽折损阳寿,但服下那一刻,便能弥补所有亏空,就像是提前透支了过后的寿命。他还知道,那药就在御书房的密道里,是被父皇收缴的第六位禁药。
昭贵妃炼制上弦丹已精疲力竭,断不能在七日内再研制出一味禁药,他只能命落月盗来。
“还有,我带这畜生离开之后,你命人将这张床换了。现在备好水,我要沐浴。”
睡过畜生的床榻,靠过畜生的身子,全都是脏的,能丢则丢,能洗则洗。
“再告诉王诚,抓紧驯出一批新的兽王来,不要因为有阿枭在就松懈。”他不能叫阿枭拿捏了去,他不信这世界上只阿枭一个有这般神力。
要怪就怪阿枭傻得不够彻底,入宫没几日,已然懂得利害关系,学会了用筹码要挟。
倘若学得再快些,他的甜言蜜语就哄不住了,他得投怀送抱,他得宽衣解带。
要真有那么一天,不如叫他去死。
浴桶热水都已备好,落月将他的吩咐一一应下,便匆匆潜入夜色中。他望着落月离去的方向出神,在热腾腾的水汽中,散尽自己近来的疲惫。
望到水已冰凉,望到那方向由黑转白,望到阿枭都醒来,赤着脚站在浴桶前,指着耳朵要他恢复听觉。
6棠鸢就着冰水抹了把脸,清醒后将自己的身子没入水中更多些,“你先回去,本宫要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