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对族长有用你才来管我要么?就没有其他理由?”轮烜意有所指的问道。这句问话纯粹就是刁难了。尽管他对沈和柳颜的关系毫无好奇,但只要沈一天没有立下随侍誓约,轮烜就不会冒险把柳颜置于他的掌控之下。
沈的脸色登时大变,足够多的羞恼让他的语气也变得尖锐了起来:“其他理由就不劳何兄你费心了,等回到族里我自会向何长老解释。”言外之意,你还不够资格要我解释。
见沈怒容之下隐隐的焦躁,不知怎的,轮烜突然便没了迂回的心思。
“柳颜我不会交给你。”轮烜抬手止住了沈急怒的争执,淡淡的说道:“听我说,不给你不是想要为难你,也不是打着挟制你的意图。只因为你现在还不是族长的随侍,能够调动的也只有沈家的力量。在这种状况下你凭什么保证柳颜最终会落到族长手里?”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打得沈哑口无言。攥成拳头的手用力压在桌面上却仍抑不住筋骨的轻颤。
“那……难道是我的错吗?”沈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桌面的眼里满是羞辱与痛楚。
……还不是随侍……这几个字如同钢针,狠狠的刺进了沈心中最痛的地方。比较起程家的风,同样作为家族进献随侍的自己却好像是被族长遗忘了。
为什么?
都是六岁多便晋升高阶,程家的风入选毫无意外,偏偏沈家却有一个比自己资质更佳的孩子,偏偏这个孩子还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杂种。这使得沈一直以来都背负着随侍人选的名头,甚至连父亲给予的名字都被迫舍弃了。但事实上,直到他十七岁通过了所有测试后才真正被确认了如今的地位。否则还指不定是谁当这个随侍。
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想要的或许很多,但其中绝对不包括给一个陌生人当什么鬼随侍,而年幼的他却只能含着泪在父亲严厉的督促下不断的练习、再练习。无论他努力到何种地步,父亲却总说不够,甚至没有对他笑过,连一次也没有。每次练习之余看到其他的孩子举着父亲买来的玩具拉着母亲的手撒娇,他的心都象被火烧到一般的疼痛。
认识柳颜也是在那个时候。那年他十一岁,因练习术法过度劳累而昏倒在后山,清醒时柳颜正守在他的身边微笑。
柳颜是个商人,每年都会有两到三个月在索安镇经商。他虽然刚成年不久,却已在这个自家的小商队当上了管事。正巧商队离开时经过沈练习的后山,柳颜见他昏倒在树下,便将他带上了车队。等到沈真正恢复过来,车队已然离开了索安镇。或许是出于叛逆的心理,沈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名叫天鸿,是一名索可族的孤儿。反正只要被确认为族长的随侍人选之一,在训练完成之前,他的一切信息族中都是严格保密的。而当时他身上除了一件脏兮兮的练功服,什么也没有。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相信那些谎话的人多半一个也没有。孤儿即便可以凭资质晋升高阶,也不会穿得起用野生林蛛丝制成的衣服。但明知他是个麻烦,柳颜那时却还是将他留了下来。
那段日子是他自晋升高阶以来最为轻松的时光。没有父亲的斥骂、母亲的泪水、无休无止的练习,有的只是道旁酸涩的野果;自己动手却烧焦的烤肉;柳颜讲的那些完全不好笑的笑话,还有他不时偷偷塞过来的糖果。‘你别难过。’‘你吃糖么?’这是柳颜最常说的两句话。那时的沈只觉得柳颜是一个战斗资质极差的傻瓜,但他的糖确实很好吃。好吃到这么多年来,他再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糖。
‘你还没有随侍么?’坐在沈脚旁的柳颜讶异的低笑,‘那我做你的随侍好不好?我很会赚钱的,将来给你买很多的糖果。’
‘我不是小孩子。’沈记得自己高傲却也落寞的回答。从晋升高阶开始,再没有人把他当过小孩子。就连母亲都会用‘沈大人’来称呼自己。
‘不是只有小孩子才能吃糖果啊。’柳颜微笑着说道:‘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会有你这样肉体美丽、强大,心灵却脆弱不堪的孩子。好像只要我让你离开,你就会在我眼前彻底的碎裂开来。所以那时我留下了你,也记住了你。我虽然没有强大的战斗力,但我想我至少能让天鸿眼睛里那个不住哭泣的灵魂快乐起来。’
‘我不是孩子!……好!只要你还有机会见到我,我就让你做我的随侍!’当时的沈有些赌气的回答。
‘嗯,一定会找到你的。’柳颜笑得如早春的阳光般明媚。
然后呢?然后沈就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父亲找到了自己。再然后,他为这一个多月的放纵付出了整整六年的代价。在这六年中他渐渐记不得自己最初的挣扎,记不得自己的不甘,唯一在脑海中盘旋的只有父亲一如既往的严厉声音:要变强、要比那个杂种强、要成为族长的随侍……
三十五章来意(下)
沈的愤懑令轮烜隐隐生出了些许怜惜,只是对于收下沈的时机,轮烜有自己的考量,不可能因为沈的情绪而有所变化。此刻他也不便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到窗前,沉声道:“我看这样好了,柳颜我可以交给你,但要等你能够真正摆脱沈家的时候。在这之前,你只当是我帮你照顾他。同行了这些日子,就连我都看出柳颜他根本不愿意给你制造任何困扰,你不信我难道还信不过他么?”
沈静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清,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何长老给族长准备的随侍?”
“哎?”轮烜被这天外飞来的一句问话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沈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那个猫儿应该也不真是你的随侍吧?否则你在柳颜这件事上的态度就太奇怪了。”沈眉头轻皱道。
虽然家族进献的随侍都是自小调教,对资质、能力和身体意志上的忠诚都有特殊要求,但其他两个随侍人选却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族长愿意,任何没有随侍的人都可以立下誓约,只是通常在地位上要略逊于前者。
‘……其实猫儿真的是我的随侍……’喃喃的语声甚至没有逸出喉咙便消散了。沈的误会对轮烜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因为轮烜自己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释自己在柳颜的事情上对“族长”的异常“忠诚”。
“行了,我不问了。”轮烜的默认让沈心里生出些许特殊的滋味。有点像是欣喜,又有点像是惋惜。何长老既然让两人彼此照应,将来他就算真成了随侍也该是亲近自己的。只是像他那样的人一旦折了自由的羽翼,还能像如今这般昂扬夺目么?
轮烜没有在意沈在临去之时那一眼包含了何等复杂的心思,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终于可以睡觉了。抵达梵城后,几人的安全便随时处于地溟堂的监控之下,沈来访的消息也会在第一时间传递到风的耳中。所以轮烜只管安心把自己丢到床上便好,其他自然有人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