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得贵躬身道:“禀陛下,陶贵嫔以坐月子为由,见?皇后娘娘不行礼,被皇后娘娘罚跪在自?己的寝宫,正哭鼻子想?要觐见?陛下一面呢。”
陶贵嫔即是此番为老皇帝诞下小皇子的宠嫔,已有传言称,不日就会晋升淑妃位份。
全后宫的人,都知她恃宠而骄,除了皇后,无人敢在她盛宠之时触其?锋芒。
可别人不知,赵得贵是知晓的,陶贵嫔之所?以盛宠不衰,并?非因?诞下皇子,而是其?相?貌与已故的贤妃有些相?像。
正值气头上,景安帝哪有闲心去调和后宫的矛盾,不过他有心另立太子,对诞下太子的皇后就不那么看重了。
“屁大的事也需朕去费心?各罚月例半年。”
赵得贵一惊,责罚嫔妃也就罢了,怎还连皇后娘娘都责罚上了?
但毕竟是老油条,赵得贵是不会为了他人触怒龙颜的。
咳了咳嗓子,景安帝想?起陶氏那张脸,心软道:“别再让陶氏罚跪了,带御医过去给她号号脉。”
赵得贵随之看向几名御医,选中了薛御医。
薛御医哈哈腰,背着药箱一瘸一拐地跟上前,却因?骨折久站,突然脚下无力,“哐当”一声摔在御前。
他爬起,原地转个圈使劲儿磕头,“微臣失态,求陛下恕罪。”
景安帝随手丢出一个玉如意,砸在老者头上,借机泄着对这群御医的不满,“酒囊饭袋,连走路都走不好了,需要朕派人抬着你们?进出吗?”
头顶滴淌下血珠,薛御医赶忙擦拭起被鲜血染红的名贵毡毯,看得在场者心惊肉跳。
换做平时,赵得贵还会插科打诨替人求几句情?,可面对借机泄怒火的皇帝,他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言,生怕殃及自?身。
看着毡毯被血染红,景安帝登时大怒,一脚踹在老人额头,又在老人仰面倒地时,踩住他的胸骨狠地碾了碾,“没用的老废物,朕留你何用?滚!”
在此之前,已有数名御医被皇帝砍杀,赵得贵见?势拽起薛御医不停后退。
薛御医面如土色,忍痛走出大殿,嘴角流血不止。他颤巍巍抬手,指向永熹伯府的方?向,那里有个女娃娃想?拜他为师,为他养老,他终于可以卸下重担,颐养天年了。
然而,来?不及了。
随着“哐当”声再度响起,摇摇欲坠的老者倒在了赵得贵的脚边,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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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卫拉着老者的尸去往乱葬岗的途中,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卫湛打帘下车,毫无情?绪地拦住了侍卫的去路,“将薛御医交给本官吧。”
侍卫们?只是奉命处理尸,也不为难,立即留下老者和拉车,转身回宫了。
风萧萧,没有吹散浓重的雾气,卫湛掀开草席看向老者,缓缓伸出手,盖上老者的眼帘。
犹记老者的委托,他闭闭眼,沙哑道:“青岑,想?办法?让人送薛老回姑苏老家,入土为安。”
魂归故里,落叶归根,是薛老最后的心愿。
回去的路上,卫湛没有乘车,一个人走在纵横交错的深巷中,眼中卷起千层狂澜。
这一世,他要让那对父子付出代价,慰藉惨死在他们?手中的亡魂。
回到府中已是二更时分,从?朱阙苑请安回来?,他走进玉照苑的廊下,见?正房未燃灯,不由垂了眸。
没有向仆人询问妻子去了哪里,他推门而入,在一片漆黑中轻车熟路地走进东卧。
月下窗边坐着一道身影,蜷缩着自?己,闷头不语,在浓夜中格外伶仃。
卫湛走过去,没有言语,伸手拥住了小小的人儿。
不是安慰的言语太过匮乏,而是再多的言语在此刻都显苍白?生硬,他静默抱着妻子,在听得一声声抽泣时,弯下腰收紧了手臂。
如果?泪水能?冲淡哀愁与无奈,那就尽情?哭泣吧。
他此刻能?给她的,也只有陪伴和理解。
自?打听闻了薛老的噩耗,宁雪滢不知自?己流了多少泪,明明与薛老没有见?过几面的,可为何眼泪不受控地流淌?
是因?为可怜老者的经历还是惜才,亦或是投缘?
她已分辨不清,只觉有丝丝顿痛蔓延心底。
“陛下为何如此凶残?”一开口,泣不成声。
卫湛轻轻拍着她的背,若非得以重生,今生还会有更多人重蹈前世覆辙。
譬如皇后和太子,譬如季朗坤和皓鸿公主。
以及他们?的家眷和亲信。
这盘棋错综复杂,执棋的一方?不能?因?此事乱了阵脚。
稳中求胜,是他今生“送”给那对父子的回击。
夜已深,宁雪滢渐渐睡去,歪倒在丈夫的臂弯。睡着前,她说了句“我想?为薛老寻到走散的那名子嗣”。
卫湛将她横抱起放在床上,脱去鞋袜,以手捂热她冰凉的脚丫。
屋里一直没燃灯,卫湛在黑寂中,眸光犀利,毫不掩藏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