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对一个人的沦陷,是从好奇开始的。以前齐筠玉觉着这话好没道理,好奇与喜欢相去甚远,而神秘感并不是相爱必须的,尽管她也没爱过,也并不对哪个男生好奇。
当然这时候的她决计是想不起曾经对这好奇不屑一顾的自己。
两个人都一边吃着菜,一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好像已是熟识的好友——如果他们内心的紧张能再减少一点的话。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写一篇关于苏东坡的文章?”
“额,是的”齐筠玉对晋江写小说这事总觉得莫名有些羞耻,只能扯谎为文章。
“唔,是要表在哪个学术期刊上的吗?”
“那,那倒也不是,是想投给不那么专业的文学期刊吧。”齐筠玉只能接着圆谎。
“唔,这个冰镇乳鸽真好吃,你快尝尝!”
林野夹起一只鸽腿,咬了一口。
唔,没有一点腥臊味,搭配酸梅酱,一口冰冰凉凉,酸酸甜甜,脆皮与肉汁在口腔中绽放,真是美好的食物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吃过这种较为精致的食物,林野内心颇为感慨。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感觉你可以尝试以‘诗歌的形与质’为主题。”
“形与质?意思是形式与内容?”齐筠玉问道
“没错,就是从你刚刚提的问题里切入,诗歌的形式和实质的重要性是怎么样体现的,以及形式可以在多大程度上表现诗歌的实质。以及好的艺术,是否形式与实质是混合不可分离的。”
“哇,我从没想过你说的这些问题呢?”齐筠玉感到惊奇的是,林野对文学艺术的敏感远一般人,能从她问的那么小一个问题切入,进而提出上面这些既普遍又很值得深入讨论的问题。
她知道,文学艺术展到现在,有时候哪怕只是提出问题,也能帮助指引展方向。
回去的路上,林野提议一起去学校湖边散散步,消化消化。
面对这么老派健康的做法,齐筠玉心里暗自笑着,脸上不动声色点头答应。
因为是夏天,天色暗的越来越晚,临近黄昏日头仍斜挂在柳树腰头。走在湖边,能闻到青草被晒了一天的酸涩气味,以及近处潺潺的水流声,远处有教职工的小孩在打闹嘶喊。
两人慢慢的走着,都没有说话,好像在享受这片刻的喧嚣与宁静。
两人走在一起,有时因为要避让跑步的人,不得已要贴近一点,林野的手背就会触碰到齐筠玉的手背,明明只是冰冰凉凉片刻触碰。他却分明感觉可以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体温也在上升。
林野没想到的的齐筠玉和他的感觉是差不多的,不同的是她感受的那手背,热的烫人,她感觉自己的手背好像被烫伤了一样,而且不一会那个热的感觉就从手背传遍全身。
“要不,我们坐一下?今天的夕阳很美,我们看一会吧”林野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好的,走了那么久,刚好有点累了。”
两人就在身侧的石头长椅坐了下来,椅子经过白天太阳的暴晒,还热得烫,但是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在意,目光直直的看着脚下的湖面。
说是湖,但是不是那种人工死湖,而是链接江河的湖,所以能看到水流的涌动,湖水底下水草丰茂,夕阳在水流中也碎成金光。
“我小时候住在农村,到了黄昏的时候,就爱坐在门口的木头门槛上,看远方的山,那个山色由青转暗绿,继而再转为黛色,在暮色四合时久久地凝望那最后逐渐模糊的远山淡影。
你会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是寂寥,是孤独,也是充盈,是满足。那种感觉就像是不用理会尘世间的一切,你就和自然和夜色融为一体好了,你和它消融在黑暗中,你也就不存在了,不存在就不存在好了,也没什么。
后来上了学,念了书,才知道有“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这些字句,这些字句好像很早就在那,它等待着我来,从唐代的永州一直等,等到现在,等我把它念出来。
再后来我就爱上了文学,爱上了这种表达自己所思所想,所爱所恨的东西,文学让我认识我自己。”
林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跟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女生说这些话,那些藏在心里,埋在远山的话语,好像坐在这里看着晚霞和流云,闻到身旁女生的独特的香味,就自自然然,不委屈,也不矫情地说出来了。
听着林野说完,齐筠玉那烫的身体逐渐冷却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平淡的话语,是很平淡的表述,但是她好像能感受到波涛汹涌的感情在底下暗自涌动。
好像这些平淡的语言里,藏着长久的热爱,长久的不甘,长久的委屈。
这些话,好像是走了很久,才走到她面前。
暖风也逐渐冷却下来了,橘黄色的碎片已经从身旁的榕树枝叶间落到湖水面上,好像散落的火星。
齐筠玉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否则那散落的火星就将熄灭成烟。齐筠玉不想这样,她知道有些火星出现的机会不多,否则再看到时便会成了烟。
她用自己冰凉的手,握住那烫人的火星,然后她点燃了火星。
林野没有想过,那么冰冰凉凉的手背,手心是那样的温暖,那像是递过来的火把,一下就点燃了他,而那因为紧张沁出的汗水,也成了珍贵的盐。
齐筠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大胆的举动,虽然她是一握就闪电般收回,但是那厚实的触感好像还是包裹住了她的手。
“我们再走走吧”林野打破沉默。
“嗯!”
两人沿着湖边的塑胶人行道接着走,这时候的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去了,晚风也令人惬意。
“看!”齐筠玉抬头指到。
那是远处暗绿色的山,黄昏分界来临的时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定定的看着那座不知名的远山。
不一会之间暗绿色的山,转为黛色,继而影影绰绰的模糊起来,直到彻底暗下去,漆黑一片。
“真美好呢。”
“是啊,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