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给她回答,转而却是问道:“听说,王爷准了羽雁双子返归羽雁,你也要同他一起回东境了罢?”
裴筠筠缓缓点了下头。
“你跟着他,安心吗?”肃王妃问,“以后,打算变心吗?”
她淡淡几句话,却让裴筠筠的心走了一圈七上八下的路。
安稳下心神,裴筠筠郑重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这人懒散又嫌麻烦,不乐意挪动。”
肃王妃闻言一笑。
她抬手示意裴筠筠坐下,转头朝窗外看了半刻,道:“时光飞逝,转眼,大齐元氏的天下,也有七年了。”
裴筠筠的目光一刻不离于她,闻言说道:“娘娘也知道已经七年了。”
七年,却宽释不了一场执着。
“当年国破时,你多大?”肃王妃说着,径自算了算,问道:“……十三?”
裴筠筠点头。
“娉娉袅袅十三余……多好的年纪啊!”肃王妃一阵感怀,而后看向她,眼里深意不绝:“你年轻,心性更变容易,可我不行。”
裴筠筠心头一震。
肃王妃接着道:“我做了四十年大雍的宗姬,我这一生都是紫泥嬴氏的人。大
雍国破,新朝建立,外人眼中,我是亲王嫡妃,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从宗姬变成了阶下囚。”
话毕,室中默然许久。
裴筠筠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许多不可说的意味,问道:“娘娘这是……怨怪于我?”
不想,肃王妃却是摇头一笑。
“能放下是好事,能释怀是好事,我不行,我也知道是自己执拗,可这辈子也就只能执拗下去了。”她看向裴筠筠,“你如今这年岁,历过的风雨必定不少,心性已定,念在你我这段缘分,我也愿你之来日,能无我今日之忧。一心一意,不必挣扎于父夫情份,忠孝节义之间。”
这番话,让裴筠筠心里百感交集。
她想,这人,最怕的便是明明看得明白,却放不下。
忖度许久,她启口道:“当年之事,您是一国宗姬,心向家国,无错。而肃王是元氏子弟,追随长兄反对暴政,亦无错。既然两相无错,何不两厢放过?王妃您……便也将二人立场宽恕了罢?”
从肃王府出来,她与元隽都没有多舒怀。
回府路上,元隽问她:“王妃身体可好些了?”
“心病难医。”裴筠筠一叹,想着这回同肃王妃那些大有弦外之音的说话,不由道:“不过……西境这一变动,说不定王妃日后能有些精神,也未可知。”
说着,思绪追到过往种种,她多少有些感怀:“当年镇阳王与天平帝、羽雁王之间,原本是异姓兄
弟,谁能料到,这三人搅动天下风云变幻不说,竟连身后都能连累人不得安宁。何苦来哉。”
元隽看了她一眼。
“怎么您的心情也不大好?”她见元隽少话,神色也不甚好,便问:“同肃王聊得不愉快吗?”
元隽倒是不知该如何定义这‘愉快’二字了。
此番谈话,他得了肃王明明白白的表态,许诺无论来日如何,势必支持羽雁,支持于他。
按理说,于公于私,这应该都是值得高兴的。
可另一方面,他最想知道的一个答案——当年先王不起之后,肃王为何以独善其身之态,间接助力启元称帝——肃王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裴筠筠听完他说,笑道:“肃王殿下能说出这番话,已是太向着您了,您多了这么份厉害的助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元隽却摇了摇头。
“我背后有羽雁、有东境,前路之上向来无惧。”他捏了捏眼角,道:“比起皇叔的这份助力,我更想求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心头有所触动,想了想,道:“有时候太清楚了也没什么好处。您应该听过难得糊涂。”
元隽苦笑:“可这不是能糊涂的事啊。”
“其实……此事并不复杂,您自己心里也应该有所猜测,何苦非要逼肃王殿下亲口说出来呢?”尤其是,在今日同肃王妃相谈之后,她看待肃王,似乎更明白了一分。而这些,元隽看了这么多年,
自然比她更明白。
她叹道:“总归是逃不开肃王妃同前朝的瓜葛。您若能原谅当年肃王所为,那此事之上,追究不及不追究,予肃王以留白尊重,您叔侄之间的情分,方能更加稳固柔韧。”
元隽有些意外于她这番言论。
他玩味的看向她,说道:“这时候,你倒成了那个不执著的了。”
裴筠筠撇撇嘴,眼角携了些得意:“我有分寸啊。执不执着的,还要分人分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