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朝野纷乱暂歇,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康熙三十年新春之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火”,将刚刚建成的纺纱厂付之一炬,造成十数人葬身火海。
曹玺联合江宁总督上书,言纺纱厂恐有不祥,请另选址建造。
乾清宫中,回京述职的曹寅跪在康熙面前,以头杵地,抬头时,额头已磕的青红。
“皇上,奴才阿玛只是一时糊涂,绝没有不忠之心啊!”
曹寅面前不远处摊着康熙刚刚摔过来的圣旨,上面字字触目惊心,让曹寅浑身发抖,“求皇上看在曹家多年尽忠的份儿上,给奴才们一条活路吧!”
康熙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你事先知不知情?”
“皇上,奴才绝不知情!”
曹寅继续磕头,“奴才这两年一直在福建任职,并未回过家,家书中也从未提及过这些事,否则奴才定然会全力阻止,绝不会让曹家犯下大错的!”
“既然你不知情,看在自小的情分上,朕许你独善其身,”
康熙神色略缓,“你领了旨,亲自去江宁走一趟,差事办好了,你的妻儿就都无虞。”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曹寅用力磕头,满脸是泪,“奴才阿玛年事已高,是一时糊涂了,额娘无辜啊,求皇上念及旧情,给他们一条活路吧,奴才只求他们能活着,曹家的一切,皆任由皇上处置!”
“曹家的一切本就是朕给的!”
康熙倏然起身,走到曹寅的面前,伸手将他提溜起来,“没有朕,曹家算什么东西,如今竟然还敢用朕给的东西来拿捏朕!”
曹寅哭着连道不敢。
“你心疼你阿玛额娘,那被他们害死的那些工匠呢?他们都是被朝廷征召而来为朝廷出力的,就活该被活活烧死吗?”
康熙怒吼,“就因为曹家怕今后少赚了银钱,陷害太子在前,火烧工匠在后,朕念及旧情一忍再忍,可曹家对得起朕吗?!”
“之前太子忍气吞声,吃了曹家给的委屈,未动曹家分毫,不是他不敢,是他不想朕难过,而你们,将朕和太子的恩典当成理所当然,甚至变本加厉,为了几个银子敢烧了纺纱厂,害了十几条人命!”
“朕放任曹家盘踞江宁多年,明知道曹家从中敛财无数,但为了曹家对朕的忠心,朕视而不见!朕曾答应太子朕会处置好此事,可如今,让朕如何向等着纺纱厂开工的太子交代?!”
康熙松开了手,曹寅重重摔在了地上。
“朕给曹家的机会太多了,不想再给了,你觉得朕忘恩负义也好,卸磨杀驴也罢,总之,圣旨在这儿,你若不想去,就自己去刑部大牢里待着,朕会叫人去办的。”
说罢,康熙不再理会曹寅,转身离去。
曹寅缩在地上痛哭许久,最后还是颤抖着拿起了地上的圣旨。
自作孽,不可活,他又能如何呢?
……
康熙的动作太快了,快到胤礽得知消息的时候,曹家已经伏诛。
曹寅亲自抓捕审理,参与谋划之人尽数砍头,剩余不知情的无辜家眷,则是被押回了京城。
胤礽再见曹寅之时,他骨瘦伶仃,整个人仿佛老了二十岁,竟是生出了华发,再看不出当年那美貌无双的机灵侍卫的模样。
曹寅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眼中没有半点神采,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胤礽不知该对他说什么,曹家祸首的确该偿命,但让曹寅去做,未免太过残忍了。
最终,曾经亲密的主仆二人什么话都没说,望着曹寅佝偻的背影,胤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无辜,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他。”
纳兰性德如今说话愈发像明珠那般犀利了,“这些年皇上早就提点过他多次,让他管一管家里,但他却全然不在意,觉得以曹家跟皇上的旧情,绝不会出事,如今只怕悔之晚矣。”
“那你呢?”
胤礽回头问他,“你想好了要去江宁?”
曹家出事,江宁织造自是要再择新人,胤礽本以为会从内务府包衣里再选出一个新家族来,却不想纳兰性德竟然想接下此任。
这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似乎不该跟铜臭打交道。
更何况一旦接下织造之任,那他便算是失了前程,在不可能为封疆大吏,主政一方了。
“奴才想好了。”
纳兰性德温柔的笑着,一如当年,“奴才如今深知纺织改革之艰难,若没人肯专于此道,那只怕会一拖再拖,不知何时才能实现您造福于民的理想。所以奴才愿意以一己之身为您手中利剑,定要让纺纱厂开遍天下,绝不会让您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不图织造之财,只为成就纺织业的改革,让这项仁政能真正造福天下。
他当年承诺过,要一生做胤礽的剑盾,或许他之前因为懦弱曾迷茫过,但如今,是该他履行诺言之时了。
此去江宁,或许他将面对的是明枪暗箭,重重阻挠,但他便是拼尽一腔热血,也绝不会退缩。
他的太子,有志于天下万民,太子不退,他亦绝不会退!
……
于大清而言,康熙三十年是极其动荡的一年。
原本以为西北已定,大清该是国泰民安风平浪静,然而康熙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改之前仁和之政,接连惩处了数位重臣,其中不乏有跟随他多年的亲近之人,甚至是皇亲国戚。
就比如索额图和佟国维。
前者是太子的拥趸,而后者是皇贵妃的亲阿玛。
罪名都一样,结党营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