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可是又有谁想过墨衣下不愿沾染的脏污是非有多少?在世人眼中,纯净无瑕的白色被奉为高洁,而黑色只是一种令人污秽不堪的象征,永远被白色深深埋葬在窒息的角落里。世人只会看到白色的丽与黑色的陋,却忽视了白的影和黑的纯。
“母亲……不要丢下我……我不抢他的位置……”
“为什么……我也是您的儿子……”
“我不是十恶不赦……我真的没有做过……”
“为什么是我……”
“我的眼睛……好痛……身子好冷……好热……好多针……”
“师父……弟子愧对您……”
“然儿……你不要离开我……”
“我什么都没有……我好恨……为什么要活着……”
床前流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雨倾下,玉轻然小心翼翼地随着他呼吸的频率为他疏通气流,直到距离他面容咫尺之距时,她的心跳一瞬停止。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柔软的眼皮上竟被刻上了一个个细小如麻的孔,密密麻麻,千疮百孔。
针……他说好多针……他说好痛……他还说好冷好热……
一瞬之间她直接解开了他身上的衣服,入眼那一刻,玉轻然的呼吸猛然滞住,她整个手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不住打颤发抖。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是只是幽禁五年么?这些伤痕,这些伤痛,这些屈辱,要他一个云端高阳、心底清高自傲的人怎么承受?
一块块狰狞恐怖的伤疤伤痕,红的青的紫的什么都有,鞭痕、烧伤、刺痕、雷击的印痕、冻坏的皮肤……“肤如凝脂”这四字高高在上、无时无刻不在嘲笑他这一身丑陋甚至令人作呕的疤痕。
忍下心间已填满要溢出的痛楚,她轻轻将他的衣服合上,咬住嘴唇连强硬扯出一丝弧度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在床边心疼难忍地落泪。
那夜,夜莺罕见的没有啼鸣一声,月亮也被云彩遮挡的严严实实,寂静的让人都以为世界停驻不再继续。
玉轻然在床前哭守了一夜,寒岐轩在书房静站了一夜。隐尘在屋外为自家主子守着性命安全,霁风为太子殿下惋惜,海叔怕冷,就在屋里担心了一夜。
如果说一个日常谨小事微、无坚不摧的人能轻易间吐露心底另一面的脆弱,那么这个人定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墨云箫最后一面见到玉轻然就是如此。
瘦骨嶙峋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墨云箫缓缓睁开眼。刺眼的光亮霎时直射眼睛,他不禁微微蹙眉眨眼,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床前趴着已经睡着的一人身上。
看不到她的面容,没关系,只要她还未离开就好。玉轻然睡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嘴角不禁微微牵起,凤眸里的柔情化作了暖暖春水一般温热。
约莫两盏茶后,玉轻然似乎从什么可怕的梦中惊醒,整个人后怕不已。她睁眼就看到墨云箫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压下了昨日的情绪,露出一丝笑容,“你醒了?多会儿醒的?”
“两盏茶前。”墨云箫温笑道。
玉轻然心中不免一阵心疼,动了动唇,“那么久?你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看了我两盏茶时间?”
“嗯。”墨云箫诚恳应了一声,起身后仔细注意到玉轻然眼角眼圈潮湿的红肿,略显诧异,“你哭了?”
玉轻然愤然锤了一下床边,委屈巴巴地埋怨着,“你吓死人了知不知道?若是每回见你都要这样,我心脏迟早会出问题!”
墨云箫伸手轻轻柔触上她的眼睛,两指间逸出灵力,仿佛在做什么十分重要之事一般,为她洗涤眼边的红肿。
玉轻然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温柔以待,“墨云箫?”
“嗯?”
“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守得云开见月明,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骨节分明的手微怔,他微笑说:“没有忘,我日日记得。”
“从别后,几恨别离,笔笔丹青入相思墨,可我真正惧怕的是你的心会随着支离破碎的风雨偷偷溜走;重逢后,犹恐是飘渺梦中,我情愿用半世流离换你片刻温柔,事实证明,我做到了。”朝霞映着二人那幸福的笑脸,他凤眸之下是淡淡如轻云的温雅,她羞涩绯红的脸颊似一朵沐雨桃花。
他情难自禁俯首就要吻向她,没想玉轻然比他动作还快,雪手直接攀上了他的颈,鲜红欲滴的薄唇在他消瘦白皙的脸庞轻轻印上一个印记。
墨云箫问:“为什么不是那里?”
玉轻然跟他讨价还价,轻“哼”一声,“那里么……你什么时候能娶我再说吧!”
墨云箫哭笑不得,最终还是选择了笑,笑的就像清泉的波纹,“你可真是个爱斤斤计较的女人!”
玉轻然朝他吐舌头翻白眼,“那还不是跟你学的?寒冬腊月,为了一点小小的口误就让我在雪松顶上站一天,我都把说你的好话说尽了都没用,明明知道我不会作画还让我画什么梅花!”
墨云箫给了她额头轻轻一记,言语中更多的却是宠溺,“如果不是那次罚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作画?”
“这倒是……”
这时隐尘声音从外面传来,仿似是着急中的故意压低,“少主,我们是时候离开了,族主刚刚派灵鸟来信催了……”
安宁美好的气氛被一瞬间打断,墨云箫眼神刹那转冷,大致扫视周围环境,水晶、琉璃、玉石、彩瓷、沉香木等材质的物品应有尽有,这根本不是一间普通房屋宅所所具备的。
他眸中忽然含了什么波动情绪,似惧怕又仿佛不是,只是心跳频率快的让人害怕,“这是哪里?”
玉轻然羽睫微垂,“泽川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