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神农雕像之前,重楼冷嗤一声,把春滋剑远远抛飞了出去。
原本即将坠进岩浆的修吾背后,陡然出现一个通道,让他掉进了人间。
重楼收起炎波血刃,缓步走下高处。他轻车熟路踏过多个浮空的石台,最终停在大片萱草花之中,陷入了沉思。
人间与神魔两界时速不同,但重楼永远忘不了某些事情,比如紫萱为徐长卿的付出,再比如飞蓬。昔日锁妖塔下,自己散尽魔力不能返回魔界时,景天身上似有异动。
可等自己回头时,那点儿波动像是从未出现过,直到景天逝世的那一年,也是自己力量大致恢复的那一年。
“为什么?”在外慢慢恢复魔力的自己回到了新安当,可景天身上原本属于飞蓬的气息,竟是越来越稀薄,眼看着就要彻底散了。
景天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红毛,你去见过紫萱姐最后一面吗?”
“嗯。”重楼忆起当年言简意赅的回答,指尖无意识地轻抚过一朵萱花,心中却是景天眼睛里的自己,那时的自己勾勾嘴角,似乎是笑了:“她送了我许多萱草花的种子。”
景天也似是松了口气,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形渐渐散去,空留一室清寂。
此刻的重楼蓦然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似的松开了手。
那朵萱草花摇摇曳曳,在炎波的灵土上美丽而耀目。
神界多了个剑守…春滋剑守…夕瑶……重楼移开视线,思忖起适才的发现。敖胥告发夕瑶在先,派属下擅闯魔界在后,其志当是不小。
“罢了。”现场一片静寂,重楼低头把目光重新汇聚,欣赏着大片大片的萱草花:“再看一看吧。”
他转身时披风一甩,头也不回的背影似是毫无留恋。
可修吾若还在,便能瞧见适才一战中从头到尾压着他的魔尊,眉宇间漫上几分刻骨的寂寞。虽然只是一瞬间,便被淡漠所覆盖。
重楼却是抬眸,看向魔界的天空,目光穿透了层层阴云锁链。
安静到一层不变的静谧神界中,镇守在神树根基里的亿万精灵,正在隐隐发着紫光与青光。那两种光依偎在一起,盘桓着始终不散。
有点儿刺眼。重楼下意识收回目光,目光流连于路旁绽放的黄色萱草花,脚步渐渐慢了下去。他随意坐在一蓬灿烂的花束前,取出一大坛烈酒。
别人以为,那些精灵全是夕瑶失去形体的精神所化。但自己在飞蓬的神魂再无转世后,闯入神界才察觉到,那是飞蓬自泯神识后的神魂所化。他留下魂力,让景天得以长命百岁,神魂却孤独回到神界,化作同样的精灵滋补夕瑶的魂灵。
长此以往,飞蓬最后的痕迹将彻底消失,记忆模糊混乱的夕瑶会再次凝出形体,白纸般什么都不记得。若是现在阻止,也只是毁掉夕瑶复活的可能,自泯神识的飞蓬已绝无可能归来。
就像是紫萱,能阻止她牺牲自己封印锁妖塔,能告诫她人仙殊途莫要奢望,却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她作为人的老去与离开。
“咕咚!”重楼猛然灌下一大口烈酒,耳畔似有熟悉的对话。
“你……老了。”
“对,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
“萱草又名忘忧草,放下、忘却,这些种子送给你,不妨试着种一种。”
紫萱,你说种一种,我种了好多好多,也想了很多很多。永生究竟是什么?是凡人一生渴求的愿望,是强者引以为傲的功绩,还是注定孤独的诅咒?
重楼仰起头,将坛子里最后一口酒灌了下去,醉意随着热意升腾。
“轰!”炎波血刃无意识射出,对面却无人阻挠。只能落在地上,当即飞沙走石。
哼,无趣!重楼用力揉了揉进了石沙的眼睛,放下手时,眼尾处被揉出一抹浅淡绯色。
他舒展身体,躺在盛开的萱草花上,沉静的容颜不掩天生的威势,阖眸期待着下一次的擅闯。
炎波泉外围,天魔女魁予追踪而来。想到尚在人间的子秋,她捡起了这把能跨界的春滋剑。
——end
千年前,新仙界,猎猎狂风之中,滚烫的魔血从心口一滴滴滑落。
“不是我。”重楼摇摇欲坠:“飞蓬,我已经杀了他,即使是我的心腹,我也不会允许他自作主张陷害你至此!”
景天被飞蓬分出意识、送回人间,他脱离人身,站在被天罗地网限制住的旧友面前,蔚蓝眼眸尽是失望:“魔尊,那是你最信任的下属,本就负责一些不太好光明正大做的事情。你杀了他,还跟我狡辩说,一切是他个人所为?”
“你觉得本将会信?”飞蓬的声音与凛冽寒风混为一体,带着森然与锐利:“你战前问过换防之事,本将没当一回事,直接告诉了你。结果,死的全是才调去驻守神魔之井的五魔神麾下,是我神界除我所控之外,全部的精锐战力!落实了你我勾结的罪名,才让我被贬谪轮回十世,受尽七情六欲、消磨魂魄之苦。你难道要说,这是巧合?”
晕眩感越发加重,重楼软倒在地上,照胆神剑从他心口滑出。他仰头看着飞蓬,虚弱摇首:“不…飞蓬…你就这么不信我?!若真是我所为,又何必来人间守你两世?”
“是吗?”一双手卡住脖颈,强硬将头颅抬起,重楼瞧见那双蔚蓝眼睛里闪过一道猩红的光芒:“满意你看见的吗?”
见血瞳中震惊之色一闪而逝,飞蓬大笑起来:“龙阳一世,你以魔界铸剑之法偷换姜国铸剑之术,让我沉睡的神魂浸染魔气,望我死后在鬼界堕魔。我花了千年时光,也只能勉强镇压这等转化。”
“如今,我表面瞧着若无其事,实则离堕魔几乎一步之遥,正如魔尊所愿。”飞蓬凑近重楼的脸,蓝眸闪动诡谲而冰冷的寒光,柔声问道:“重楼,你开心吗?”
重楼的嘴唇动了动:“飞蓬…我…”
“嘘,别说话,听我说就行了。”飞蓬的手一点点攥紧,看着重楼痛苦的拧起眉,他轻声说道:“这千年在鬼界,我耗费无数精力镇压魔念。后土不想哪一天不得不处死我,只好暗中告诉夕瑶。她为救我,不惜丢下神果、传递神识,助我镇压魔念,才会被长老团判处极刑。”
苍白的脸上再无血色,面对飞蓬森冷到极点的眼神,重楼终于心灰意冷:“看来,你是永远不会相信我了。”他阖上眼眸:“好,你杀了我吧。”
“杀你?”飞蓬眸中猩红之色更深,他扣着重楼的颈,把人制在怀中,轻声耳语着将人击晕,重楼只听见他最后一句话:“不,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
“你在想什么?”背后有沙哑的声音响起,让怔然发呆的重楼回过神来。那只手依旧扣在颈间,和锁住脚踝将双腿拉开到最大弧度的冰冷锁链一样,坚不可摧、无法抗拒。
重楼承受着越发身后温柔却强势地攫取,鼻息从最初的急促变得缓慢无力,唯独那双薄唇还倔强地抿着,半分示弱的声音都不愿溢出,和此前无数次一模一样。却已没了最初被关押在此,与飞蓬争锋相对的架势。
“重楼,夕瑶的魂魄碎片,你到底藏哪里了?”飞蓬剥开重楼颈间已湿透的赤发,勾着腿弯将人翻转过来,唇舌正面覆上喉结灵活轻咬,偶尔舔舐正活跃在脸侧的魔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