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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旭日烛火（第1页）

今夜乌云甚浓，几缕零星的月光从云缝中露出，屋里显得有些暗。李永宁起身，拿起火匣子点了一盏雁足铜灯，灯火跳动，明暗交织，屋里的温度也一下子蹿了上去。

李永宁身上只着了件单衣，纤细的腰肢似乎一只手就能揽住。她搓了搓手，泛白的指尖才恢复了原本的红润，脚上的罗袜是阿杏亲手缝制的，郦美人刚去世那年，李永宁第一次把脚给冻上了，夏天一热就会发痒，阿杏便特意缝了袜子，让她冬天也暖暖和和的。

“我母亲离世前曾留给我一个玉镯，叮嘱我好好保管，”李永宁垂眸，重新跽坐于几案前，素手放于膝上，好似思索，又好似追忆，“几日前不知为何，竟然到了万年手中。那玉镯上有汝南袁氏的莲花家印，她以此为据，污蔑我私会外男。此事关乎我阿母，永宁必须知晓真相，既慰我阿母泉下有灵，亦解永宁心头之惑。只是不知国师大人打算从何查起。”她声音平淡清浅，明明遭人陷害，重要之物亦不知所踪，她却没有自乱阵脚，而是坐在此处同姜曳饮茶交谈。

李永宁沉思片刻，又道，“我不知她是如何得到这玉镯的，我素来谨慎保管，从不曾泄露出半点消息。我阿母本是平民，被卖入宫中，按理说不应当与汝南袁氏那样的世家大族有所交集，更不可能身携此种宝物，这些事情本就疑点重重，我思来想

去也没个头绪。”在李永宁眼中，她虽不甚了解姜曳，但也听闻他智多近妖，若是有他相助，进展定然神速。

姜曳沉默，良久，道，“你说你阿母是卖入宫中？”

李永宁蹙眉，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正是。”

姜曳微笑，觉得事情越发有意思了，“可有其他人能证实？”

李永宁下意识接道，“自然，阿杏就……”李永宁忽然沉默。是啊，谁能证明呢，阿杏不过比她年长了两岁，能知道什么？宫里其他婢女嬷嬷也从来没有谁认真地告诉过她郦美人的身世，一切的一切都是郦美人自己说的，根本没有人能够证实。可如果是郦美人在说谎，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说谎？李永宁越想越不对劲，后背冒出一层层的冷汗。

姜曳嗤笑一声，道，“看来公主也不是很了解你阿母啊。”

李永宁沉默，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每次郦美人跟她讲起过去，总是语焉不详，含糊其辞，然后就久久地陷入沉默。李永宁以为是过去的记忆太灰暗令她神伤，每次都选择不再追问。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或许都不是真的。

姜曳把玩着手上的杯盏，笑意盈盈，看来李永宁的阿母，也并非普通人，他越来越好奇，真相到底什么。

良久，李永宁忽然起身，对着姜曳跪拜。

姜曳没料到她这一举动，疑惑地注视着她，“公主这是做甚？

公主是金枝玉叶，怎能给臣子跪拜？”说是如此，可他仍安安稳稳地跽坐台上，没有半分要去搀扶的动作，还是一脸笑意。

李永宁双手叠合放于胸前，郑重开口，“永宁自知身份卑微，无权无势，予不了国师所求。自古烛火照厅堂，旭日耀四方，国师想做旭日还是烛火？”

姜曳挑眉，戏谑道，“公主以为，臣是什么？”

李永宁垂眸，半晌，她才开口，“皆有国师择之。”她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姜曳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黑眸，“若国师愿助永宁，国师所求，永宁必定竭尽全力，为国师。效犬马之劳。”

姜曳歪头，好像是在考虑她说的话。李永宁跪在地板上，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姜曳不说话，她就一直跪着。

终于，台上的男人开口。

“既然如此，臣就在此，先谢过公主垂爱了。”

李永宁只感觉身上的所有力气都被抽走，浑身上下再无半分。她紧抿嘴唇的动作终于放松，泛白的纯色这才恢复红润。

“永宁，多谢国师。”

姜曳姿态端方，完全没有身处女儿家闺房的局促不安，好像这是他的国师府一般。

他沉默良久，突然道，“人心险恶，这宫里就是个狼虎窝，等你到了云台，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我自然会安排你出来，彼时你想提什么条件都可以，但在那之前，切莫相信任何人。”

李永宁愣了愣，

显然她没想到姜曳会对她说这番话，这话听起来好若肺腑之言，以他二人如今的关系，是断然够不到如此交谈的地步。

在她眼中，姜曳好像永远都在权衡利弊，若事情对他有利，他不择手段也会达成，他心中有一杆秤，无关感情，只有利益。

“包括你？”

姜曳注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不包括我。”

李永宁忽然笑了，白玉似的肌肤上红唇格外娇艳，仿若四月的玉兰花，“知道了。”

姜曳忽然感觉有些燥热，他猛地起身，腰间的玉佩随着打旋儿。他蹙眉，生硬地说道，“玉镯的事我会尽快查清，然后让崔媪告知你。”

说罢也不等李永宁回答，就快步离去。李永宁看着姜曳离去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她不以为然，只当他是怕被人发现所以急着离开，关好了门窗就熄灯就寝。

北宫偏门不远一隐蔽处，孙达盛正在此接应姜曳。

其实他也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大人总是选晚上入宫去见那位永宁公主。莫不是真如青桓所说，是心悦那位公主殿下了？若真是这样那就出大事了，姜曳的身世注定了这份感情不能圆满。

青桓总是明里暗里让他多劝劝姜曳，莫要意气用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待到事成之后，就算是高门贵女，只要他家大人点头，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吊死在李永宁这一棵树上。

孙达盛虽然不赞同青桓所言，他家大人才不是那种目光短浅，耽于儿女情长之人。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原因无他，姜曳此生，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