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曳垂手站在下方,看着皇座上那个身影,脸上始终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姜卿,赵秀娥一除,朕的心总算是能放一放了。”
此时的李宏全然不似方才永宁殿中的怒气冲冲,相反,他带着轻松的笑容,像是完成了多年夙愿。赵氏一脉积势已久,不好动,但现在顺利地将赵秀娥打入暴室,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赵秀娥在宫里伴了他多年,说完全不在乎也是不可能,但他是皇帝,是这九天之下最尊贵的人,要想位置坐得稳,他就必须狠辣无情。有舍才有得。
姜曳拱手一拜,面上的笑容愈深。“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李宏端坐于上,这皇位他已坐了十余年,却从不曾感到心安,他知晓自己并无治世之才,更无心去经营一个王朝,他只不过是想永远坐在这个位置上,享受天地一人的快乐。
今日除掉赵秀娥,还要多亏了那个小女儿。
李宏记得那个女人,第一次见面,她穿着粗布麻衣,却丝毫遮掩不住她的美,在酒精的驱使下,他临幸了她。但后宫佳丽无数,一个宫女,显然不会被李宏放在心上,也不值得。
李宏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叹岁月如梭,还是唏嘘世事无常。
“来人,给姜卿赐位。”门口进来几个太监,为姜曳搬来一张漆画四脚案几和软跪垫。
姜曳谢恩后落座。“陛下,正旦既过,是否该
再选几个鸿都门学的学子入仕?这样陛下在朝中自然如虎添翼,一些对陛下反对的人的声音也就自然会小些。”
光和元年李宏设置鸿都门学,并将孔子及其七十二弟子的画像悬挂其中。在这所学校里,并不是研究儒家经典,实际上是探讨辞赋、书法这类李宏感兴趣的学科,并且,等他们学成出仕后,也会牢牢站在李宏一边。李宏重用出自鸿都门学的学生,他们出任刺史、尚书、侍中,甚至还有封侯。
但太学的儒生往往鄙视这些人,拒绝与其为伍。然而作为皇帝推崇的学校,鸿都门学一时非常兴盛,学生多达千人,与太学分庭抗礼。
李宏不耐烦地揉揉太阳穴,他向来厌烦那几个老臣,说什么天下为他一人所有,不必分公私。
但刚登基时他想建西园,却拿不出钱。他身为一国之君,连建个园子都要被唠叨,这皇帝做着还有甚意思。
于是李宏在其母亲董太后和及常侍们的教唆下,又尝试卖官。
朝廷公开宣布可花钱买到自关内侯以下至光禄勋下属虎贲、羽林等部门职位。
而且他还规定,地方官比中央官员价格高一倍,县官则价格不一,官吏的升迁也必须按价纳钱。求官的人可以估价投标,出价最高的人就可中标。除固定的价格外,还根据求官人的身价和拥有的财产随时变化。
“都交给姜卿办吧,朕不想再听见
那几个老头来劝朕了,搞得朕头都要大了。”
姜曳笑着领命。
李宏看着空旷华美的大殿,突然开口。“姜卿啊,现在朕能相信的,唯有你啊!”
“得陛下如此信任,姜曳必不辱命。”随后李宏身边的黄公公就带着姜曳出了德阳殿,送他出宫。
北宫与南宫不同,北宫主要是皇帝及妃嫔寝居的宫城,地位比南宫更加重要,因而建筑极尽豪华气派。北宫的宫殿少于南宫,建筑也没有南宫的规整和对称,不了解的人难免会在这里迷路。
廊道里,姜曳跟在黄公公身后,忽然止步,
黄公公半天没听见身后的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头。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姜曳负手而立,淡淡地问道,“公公可知今日受伤的那位是……”
黄公公恍然大悟,瘦长的脸颊堆起笑来,带出一道一道的褶子。“乃是陛下第九女,永宁公主。”
宫门口,姜曳回头看了看庄严肃穆的宫门,他第一次以姜曳这个姓名来到这里时,刚及弱冠,朝中仅用了五年,他就做到了国师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无人敢对他有任何龃龉,但是高处不胜寒,他整整四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当他选择进入这扇门时,就再也没有资格去拥有一个安定的人生。
他不后悔。
也不能后悔。
孙达盛放好马车的踏板,却看见姜曳出神地看着宫门出
神,他有些疑惑,却不敢询问,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
直到姜曳回过神来。
孙达盛待姜曳坐稳后就骑上另一匹马。他是五年前被姜曳在断魂崖所救的暗卫,也是姜曳所有暗卫中唯一一个可以站在太阳底下的,他扮作姜曳的护卫,跟着他,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