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晴了两日,雪融了个干净,阳光晒在身上有股热乎劲儿,连迎面吹来的风都透着微微暖意。
正午的阳光最是温暖,清闲的顾家女眷搬了凳子往后院晒太阳。
老太太垫了棉褥的躺椅,羊羊柔软舒服的摇篮,一个桌子并好几张凳子。顾家孙辈在屋里跟着苗师傅学针绣裁缝,顾菲菲领着几个儿媳及月子里的孙媳还有小重孙羊羊窝后院的避风处晒太阳。
今儿是最后一天前面铺子里的大炕盘得差不多,正忙着收尾,估摸着得忙到晚间,明儿要开店,店里必须收拾得干干净净。盘好大炕后刘娇杏她们几个会进前铺帮忙清扫,这会儿还不需要她们,就拿了针线活在后院陪娘晒太阳说说家常。
刘娇杏摸着小孙儿的小脚脚,热乎乎的,她放心的松开了手。阳光好,正好晒着羊羊的下半身,娘说可以脱了厚棉鞋,穿个袜子就行了“娘别看羊羊才这么点儿大,也知道只穿一双袜子舒服,小脚儿蹬来蹬去可欢喜了。”
窝在躺椅里昏昏欲睡的顾菲菲撩了撩眼皮,阳光温热落在身上真是舒服极了,她迷迷糊糊的嘀咕“我睡会。”
“大嫂要不要松一松襁褓晒了会我都觉得有点热。”朱凤喜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我得松松衣裳,刚坐院里还觉得凉快,才多久啊就热的冒汗。”娘说冬日里的阳光晒一晒去去寒湿,点出汗是好事,行吧,就晒太阳呗,近来确实有点咳嗽。
张婉桃觉得不热,她看着二嫂解衣扣,轻声软语的开口“二嫂出点汗是好事,等会洗个澡,别松衣裳了吧,本来就有点寒气。实在是热就挪挪凳子往墙根靠只晒腿脚。”
“四嫂说得对,二嫂你可别松衣裳,老说嗓子眼痒痒,给你炖了润肺的汤水也不见效,今儿日头足,晒一晒洗个澡兴许能有些用。要不然,娘一准儿喊了吴大夫来给你把脉开药,最少要喝三天的药。”柳春香随着四嫂说话提醒着。
只有刘娇杏听了二妯娌的话,挺认真的将手往小孙孙的襁褓里伸,摸了摸后背及脖子“好暖和,干爽的很,不需要松襁褓吧。”显然她也听到了四妯娌六妯娌的话,又看了眼一旁的儿媳。
金春兰想洗个头,得了奶奶的同意,二婶打好水,搬来了奶奶洗头用的凳子,她躺太阳底下娘帮她飞快的洗了个头,这会正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呢,是有点热,她拿着梳子一遍一遍的梳头,头快点干她好躲墙角去“娘我说话作不得数,我这会儿太阳底下坐着呢,是有点微微热,羊羊上半身在墙荫里,脚上又只穿了薄棉袜,兴许是不热的呢。”
朱凤喜将解开的衣扣重新扣上“大嫂我往墙荫里挪一挪。”话里带着浓浓的笑意,颇有几分忍俊不禁。
“呸,笑个屁,枉我最是信任你。”刘娇杏对着二妯娌瞪了眼。
挪到了墙荫里的朱凤喜更觉乐呵,朝着四妯娌六妯娌说“完了完了,我把咱们大嫂给得罪了,怎么办”只听见她哎哟一声怪叫,起着身走到大嫂身边“好嫂嫂我错了,真错了。”一下一下的抚着大嫂的后背,哄得有模有样。
大嫂哄羊羊可不就是这么个哄法,张婉桃柳春香看着二嫂搞怪,被逗得哈哈直乐,顾及着娘还在睡觉,笑得颇为隐忍,眉眼弯弯像极了月满后的半月芽。
金春兰一个小辈最是辛苦,想笑不敢笑,低着头憋得肩膀一抖一抖。
刘娇杏扭着身子扒下了后背的手,人往墙荫里坐,对着二妯娌说“这么想当奶奶,喏,羊羊今儿下午就交给二奶奶了,二奶奶可得哄好他,我是不管的啊。”
“成,大嫂今儿下午好好歇歇,我来管着羊羊,一准儿哄得妥妥当当。”朱凤喜拍着胸脯保证,弯腰搬了凳子往摇篮旁放“二奶奶的小乖孙孙,睡得可真香,跟他太奶奶一样,一老一少享福着呢。”
说是交给二妯娌,才听了二妯娌说了两句话,刘娇杏便坐不住了,搬了个凳子往小孙孙另一边坐着,喜滋滋地嘀咕“我总觉得羊羊瞧着有点儿像他爷爷,后来仔细看着,该是像娘才对呢,眉眼随了阳鸿媳妇,整个看上去又依稀有点他太奶奶的模样,怪道越长越俊越长越好看,这孩子聪明的很,把好的全拢自个身上了,也盼着他往后啊,能像他太奶奶似的聪明。”若羊羊能随了娘的性子,大房往后就不愁了。
柳春香起身往摇篮旁去“我昨儿还和元良说,羊羊怎么瞧着有点像娘,他还说没这么回事,羊羊一看就像大哥”
刘娇杏笑着插了句“我和他爷爷嘀咕,说羊羊长得有点儿随他太奶奶,他爷爷可高兴了,乐得原地蹦了两下。”
“我看看。”张婉桃好奇的凑了过来。
年轻的媳妇子从夹道过来,停在三步外“各位夫人,侧门外来了位女客,说是六夫人的二嫂,我引着她在庭院里候着。”
她是顾家从村里雇来的在前面铺子的灶间做事的媳妇子,夫家姓顾名满粮,便称她为满粮家的,算是顾家拐了好几个弯的沾亲。
二嫂柳春香寻思着会是什么事,笑着和几个妯娌说“我去前面看看。”
柳家二嫂见小姑子从后院过来松了口气,愿意见她就行“一些日子不见,你瞧着倒是愈年轻了。”
娘买回来的面脂很不便宜,效果自然是极好。柳春香默默想着,脸上没有笑,淡淡的道“有什么事进花厅说吧。”
姑嫂两个进了花厅。
柳家二嫂知道小姑子不待见她,便开门见山的说“昨儿柳家请了里正,”她目光直视小姑子“分了家。”
“与我何干”柳春香面无表情的问,心里是有些着急,柳家分了家,娘跟大房娘手里什么都没有,性子懦弱温顺,大房最是看重利益待娘能有几分上心
“是我撺掇你二哥闹的分家,大房原不想分,我抖出了三房赌钱的事,你三哥前些日子手气颇顺在陈记赌坊总是赢钱,丰年回家后,他再去赌钱便总是输,把三房输得一个子都不剩,倒欠了郁家六十两银子,郁家找上门来,你三哥拿不出钱被关在屋里毒打了一顿。”
柳家二嫂是故意提起丰年,若靠她定是劝不动丈夫闹分家,她拿出顾家说事,定是顾家知道三房和郁家勾结,丰年才会不明不白的回家呆着,要不然顾记食馆生意红火,怎会在这节骨眼上让丰年回家这是在无声的警告三房,果然,三房再去赌钱就没了手气总是输,三房为什么赢不了钱,就是因为顾老太太带着几个儿媳去了陈记赌坊,这事儿全镇子都知道不分家,等着顾家把整个柳家连根拔起
大房是最容易说动的,只消拿三房赌钱来说,就是个无底洞,再不分家,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她今天来顾家,不仅仅是为了说分家的事,她还要和小姑子谈个事情,这也是她在小姑子面前提起丰年回家的重要原因。
“我问过娘,愿意跟大房还是跟二房,是分完家后问的,家里的祖业大半归大房,其余各房只得了小半。”柳家二嫂坦荡的看着小姑子“你若是愿意让娘跟着二房,我自会好好待娘,不说多上心总归不会少了她吃穿,温饱总会有的,她想干活我不拦着,不想干活我也不念叨。你知道的,我最是疼两个闺女,也是柳家最看重名声的人,说出的话便不会反悔。”
“你想要什么”柳春香冷冷的问,觉得二嫂是在要挟她,偏偏又毫无办法,哥嫂对她没什么感情,可爹娘待她却很好,尤其是爹虽可惜她是个姑娘家,仍尽心尽力的养育她,她娘上次她在柳家差点病死,却也恨不起娘,只觉得娘可怜,一辈子依附旁人而活,说话做事看人眼色小心翼翼,爹在世时娘只需依着丈夫还算舒坦娘大概也没想过爹会走在前面吧。
柳家二嫂笑着说“让有为跟在妹夫身边学手艺,不需要掌勺,学几样能出摊的小食就行,我也不盼着他将来能多有出息,有能力顾好自己顾好小家就行,有为成亲后吃穿不愁,我和你二哥省了心,娘在家里的日子自然能越过越舒心。”
到了嘴边的学几样正要说出口时,满粮媳妇端了热茶进来,柳春香忽而醒神,改了话“这事我做不得主得问问元良。”
“可以,过两日我会来镇上,到时候给我准话就行。”说完话柳家二嫂站起身“茶就不喝了,家里事多先走了。”缓缓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向仍坐着的小姑子“娘,暂且委屈她两天先在大房呆着,待过两日我去接她,你中秋没回去,她其实想的很,一个人坐床边默默落泪,觉得你病重都是她的原因,喝了小半月的药,近些日子才略有点精神。对了,娘给明月做了双冬鞋吧,给文觉也做了双,中秋你们没回去,那鞋,被三房的拿去穿了,有些大,还嚷嚷着要娘做了双厚鞋垫。”
没成想她那强势到连几个哥哥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姑子,竟也变得和一般妇人没什么两样。
夜里,熄了灯,躺被窝里的柳春香辗转反侧。
“媳妇你想什么翻来覆去跟烙饼子似的,被窝里好不容易有了点热乎劲一下全没了。”顾元良不满的嘀咕着,一把将媳妇往怀里搂“别翻了别翻了,一会要冻着了。”
被丈夫抱在怀里柳春香呆了会便觉得热,也不是热,就是烦,心里烦,她又忍不住想翻身,丈夫抱得太紧,动不得,她就踢着脚蹬蹬腿总之就是闲不住,烦的不行。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行行好,安静点行不行,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有事你直接说。”顾元良说着话麻溜儿的抬腿压住媳妇的脚“有事你说,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二嫂来了柳家昨天分了家娘跟大房我不放心,二嫂说可以接了娘过去住就是得教有为几道小食能出摊挣钱的小食。”柳春香憋不住了,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气息微喘轻声问“你觉得呢”顿了下又说“我没应,想着先问问你。”
顾元良沉默了下,很是随意的说“教就教呗,大房俩口子冷漠眼里只看得见他们儿子,娘跟着大房确实不合适。我也不知道哪些小食能出摊挣钱,你问问二嫂,让她自个拿主意,想学什么我会的就教,有为我记得也还行,笨是笨了点,小食嘛,多学几遍总能学会。”又说“明儿咱们到娘跟前说说这事,我来说。”他松开了怀里的媳妇,拍了拍她的后背收回手“没别的事了睡觉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话都有点说不清“我是真的困。”
“睡吧。”柳春香小声的说了句。
耳边很快响起绵长的呼吸声,丈夫说睡就睡,可见是真的困她想着,脑子里飘过很多很多的事,全是在娘家时的岁月,小时候觉得娘真的好温柔,轻声细语从不打骂她,她说什么都好,哥哥们不带她玩或是她觉得受了委屈找娘说,娘总会护着她,她一直以为娘是最厉害的,稍大了些才知道,最厉害的是爹,爹喜欢她娘便也喜欢她,爹护着她娘便也护着她
快要睡着时,柳春香又想,有时间还是回去看看娘吧,这辈子够苦了。,,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