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第一句时,大伯用两指夹着烟,疑惑地抬头看着我。
我说第二句时,大伯便用力摔灭手里的半支烟,对我吼了一句:“这倒霉孩子!”
我滋溜一下就跑回了我刚才的位置,把“惹得起扛不起”这个词组,演绎得十分传神。
母亲把我护在身后,不住地跟大伯道歉:“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但我注意到,母亲在背后给我挑了挑大拇指。
大伯烟都扔了,这范已经起来,便再难回头。
他一把拉起堂兄,就向门口走去。
我的家很小,从招待客人落座的地方到门口,只有三四步的距离。
我的内心在这一刻是觉得大伯很有骨气的,如果不是他这几步路走了很久还没到的话。
到了门口的大伯转过头,眼含深意地看着父亲。
“当年上山下乡时,是我去插了队,才保住你们在城里生活。
从这个角度说,你们都欠着我的情。”
父亲愣住了,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
大伯插队当知青的时候,父亲才十二岁,怎么算也不该父亲去。
至于说,大伯所谓的替了全家,更是无从说起。
当时的政策是,如果家里有两个孩子都适龄,只需要让一个人去插队,另一个人可以留在城里照顾父母。
若是家里有数个孩子间隔几年到插队的年龄,则有可能只能留下最小的孩子照顾家里。
更为重要的是,大伯插队没几年,我爷爷就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举家迁移进了山。
不过,父亲始终是个嘴笨的人,说话时经常词不达意,他虽然知道这些事情,在这一刻却沉默了。
在我看来,大伯刚刚高大起来的形象,在这一刻也轰然坍塌,变成了一个无赖。
我冲到父亲前面,质问大伯:“您是一个月关五回钱的人,不行让我哥晚交一个礼拜学费不就行了?”
大伯尴尬地看着我,似有难言之隐。
父亲一把把我拎到身后,冲我低吼:“大人说话,小孩少掺和!”
我委屈地扁扁嘴,不敢吭声。
大伯母拉着堂兄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道:“现在人家就不让你哥念书了,说再不交学费就不能上学了。
你忍心看着你哥哥没有学上吗?”
我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回大伯母道:“那我肯定是不忍心的,但他又不是我生的,他爸妈怎么都不管他呢?”
大伯母涨红了脸颊,推搡着堂兄的肩膀向门口走去。
我在后面欢快地摆着手:“大爷、大娘、哥哥,再见!”
送走了大伯一家,我谨慎地观察着父母的反应,生怕他们脾气上来就要打我一顿。
不想,父亲虽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却没有多说什么。
母亲对着我微微一笑,给了我两块五毛钱。
“阿福,去门后拿两个瓶子,到刘奶奶家的小卖部买一瓶啤酒和一瓶汽水。”
我家没有大事的时候,基本不能喝饮料。
母亲的这个吩咐,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母亲见我不肯动弹,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
“快去吧,阿福。你爸爸生气了,你买点饮料哄他开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