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晓洲看着那张与李辛鹤有几分像的脸,微微勾起苍白的嘴角,打破沉寂:“辛鹤啊,当年是年级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帮了我好几次。”
第一次,在他跳海之前,带给他上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关心;
第二次,在他重回校园畏惧不前之时,将带有温暖的勇气传递给他。
“哈哈,他前阵子还和我说要像我一样当警察,为全国的家庭的幸福平安做贡献,”说着,李筠鹤的眼角流下一行泪,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模糊了他刚直的面庞。
由于是躺在地上,李筠鹤未见其它两辆轿车,就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轮胎碾在水泥地上的声响。
他用沾满尘土的袖子在脸颊上揩了揩,自顾自地抓起黑色胶布,在重新封住自己的嘴之前,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池晓洲说:“我会在那里等你们的。”
李筠鹤一手隔着黑色胶布在嘴上用力地抹了抹,让胶布粘得更牢。
另一手拿起被扔在地上的刀,塞到池晓洲的手里。
在池晓洲震惊得有些颤抖的目光中,李筠鹤隔着池晓洲的手紧紧握住刀,往自己左肩处扎下。
血色浸染了池晓洲的眼睛,也顺着刀缠绕上了他的手指、掌心。
李筠鹤吃痛,脱力地垂下双手,瘫倒在地上。
池晓洲感受到包裹住右手的暖意蓦地远离,本能地想要挽留,却看到李筠鹤释然而坚韧的眼神。
——和池晓洲自私地为自己报仇不同,李筠鹤心中装承着千万个家。
千万点星光汇聚,便成了李筠鹤的信仰。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池晓洲丝毫不怀疑李筠鹤会为了这份信仰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
然而让池晓洲动容的,是对方心中这千万个家里,也有他和池云尽的一个。
那句为什么没有问出口便已经有了答案。池晓洲立刻换上沉着的神情,在刚到场的唐铭昊和池云尽面前表演。
众人一下车便近距离观看到这场由主人公精心筹划的演出:李筠鹤奋起反抗跳下车,池晓洲把刀深深刺入叛徒的肩胛,手段简洁利落,将李筠鹤制服在地。
池晓洲身上的白衬衫不经意间被溅上血滴,像一朵朵于寒冬傲雪中盛放的梅花。
池晓洲转向唐铭昊等人,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张与凶狠:“他突然跑出车,我……我就想着要让他吃点教训才行。”
他看着面前的李筠鹤眨了好几下眼,似乎在分辨眼前的景象是真实还是梦境,握着刀的那只手颤颤发抖,指甲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而后像是被吓到了般,猛地把刀松开。
刀锋与水泥地板磕碰,发出响铃般清脆的声音。
唐铭昊示意其他人前去把李筠鹤拖回车上,自己则走到池晓洲旁边,蹲下拥住了正抱头啜泣的人,附耳轻哄道:“没事了,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李筠鹤的自残行为成功了。池晓洲不仅保住了性命,亲手复仇的机会也重新回到他手上。
池晓洲愣愣地被唐铭昊扶上车。由于受了惊吓,没有再继续开车,而是和唐铭昊一起坐在车的后座上,靠近唐铭昊的手一路上都被握着。
池晓洲低下头:唐铭昊企图用他冰凉的掌心温暖他吗?
可明明是因为对方,自己的体温才会被掠夺的啊。
两人均是沉默不语。
等司机放慢了车的速度、看样子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唐铭昊才开口:“待会我自己带那个条子进去,你们都在外面等。”
“可能要一会。”
短短一句话让池晓洲顿时如坠冰窖,他此刻其实很想带李筠鹤逃,可他不能——李筠鹤说过他会等待被解救的那天,所以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好想哭啊。
池晓洲咽了口唾沫,把几欲哽咽的声音一起吞了下去:“知道了……”
池晓洲、池云尽和另外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零零散散地站在车边,静静地目送唐铭昊。
池晓洲的目光久久地凝在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李筠鹤身上,嘴唇抿成一条线,把苍白的颜色完美地隐藏到嘴里。
其余三人要么坐在车里,要么坐在车前盖上,但无一例外,嘴里都叼着烟。
池云尽忽然走近,面朝池晓洲,背对其余二人,递来一根未点燃的烟,歪了下头:“抽吗?”
池晓洲抬眼,发现了旁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池云尽的脸上隐隐约约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接过眼,不经意的触碰让他再次察觉池云尽的身体上不正常的高温。
池晓洲心头疑惑,不安地注视池云尽点着打火机的手。其上青筋凸现,似乎是在极力地忍耐。
他琢磨许久,还是决定询问:“你……”
话说到一半,就被坐在车盖上的另一个男人半开玩笑般地打断:“俄耳甫斯,你对王后不会是那个意思吧?你想清楚了,这可是君王的人。”
俄耳甫斯,看来那枚戒指的含义他没有猜错。
不知为何,池晓洲被突如其来的好奇心驱使着低下头,一眼望到池云尽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无名指根处正闪着令人希冀的银光。
——是那戒指对中的另一枚,断琴的另一部分赫然被精心雕于其上,两枚戒指在一块才能拼凑出完整的琴。
兄弟俩在一起才能算一个完整的家。
他正出神,听到池云尽慢悠悠地回答:“我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