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不是说了不要——”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喜欢拒绝别人啊?”
向天庥打断她,深深睇了她一眼,继续说,“只是老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而已,别那么轻易就拒绝。”
有你这么个乖仔在身边
“……庥仔……庥仔?是不是没办法整啊?实在不行你就别忙了,过几天等我人舒服一点了,再拿去淘街那边修理就好!”
向天庥回神,抬起头说:“我帮你看过啦黄伯,手机无问题,是软件出了些问题才没法使用。你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帮你弄好。”
离开周老太家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他还时不时会想起刚才对那人说的话。
也会回想起,许多年前被那人拒绝时的场景。
向天庥多少有些心烦意乱。
他努力了那么长时间才把“关好彩”这个名字从脑子里抹去,不想再去记住她。
但哪曾想,只是三次“偶遇”而已,就让这名字死灰复燃。
倒不会烧起通天高的烈火,可被针眼大的火星无缘无故地烫了那么一下,怎么也谈不上痛快吧?
“好,那就麻烦你了!”坐在床边的黄德才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拍了两下大腿,“太好啦,今天终于能看视频了!”
一听,向天庥立刻皱眉:“你最近又在追哪个主播?有给对方送礼物吗?”
“没没没,最近我连直播都没怎么看,是在追一部短剧啦。”黄德才认真解释,“它一天两三集,我都好多集没看啦。”
向天庥一下就明白,黄伯指的是这一两年好似雨后春笋冒起来的微短剧,也是他们接下来社区义工工作中的一个“重点关注对象”。
有不少老人逃过了贩卖一堆垃圾商品的带货骗局和诱导高额打赏的主播,却没能逃过声称“九块九解锁全集”的小程序微短剧,许多老年消费者对智能手机的功能仍不熟悉,充值时被默认勾了“自动续费”,结果一部微短剧看下来,就花了小几百块钱,多追几部,一个月退休金几乎要全搭进去。
向天庥提醒黄伯微短剧可能会出现的陷阱,黄伯哈哈笑了两声:“放心吧,我可没别的阿叔阿伯那么癫。对了,庥仔你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甜甜一笑’跟别人打比赛,好多男人都给她送礼物。”
黄伯压低声音,竖起三根手指,鬼鬼祟祟地“爆料”:“听闻菜市场的烧鹅诚偷偷花了‘三皮’帮‘甜甜’冲榜,结果被他老婆发现了,隔天,烧鹅诚来开档,街坊见他被打到面肿肿啊!”
向天庥一直挑着眉,等黄伯讲完,才勾起嘴角问:“哦,所以女主播打比赛的那晚你也看了?”
黄伯猛地一顿,眼睛睁得老大,急忙摆手:“没!没没!这些都是我听说的!”
向天庥没有追问,叹了口气,继续帮黄伯处理手机app的问题:“也不是完全不让你看,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毫无节制地打赏了,知道吧?”
黄伯点头如捣蒜:“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之前那三年大家被反反复复地困在家里,许多人每天睁眼就开始看直播看视频,阿叔阿婶也不例外,看养生保健,看沙雕搞笑,看赌石开蚌,看食物打假,看靓仔靓女……从早看到晚。
“甜甜一笑”是位四十岁左右的本地网红主播,样靓声甜,以翻唱粤语老歌走红,营运目标群体是五六十岁的阿叔,黄伯去年每晚都追她的直播,自然会刷点儿小礼物,但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他足足花了七八万。
而黄伯每个月的养老金三千不到。
黄伯年轻时是揸的士的,在那年代,出租车司机是份“笋工”,黄伯也赚了些小钱,娶妻生子,还买了套电梯房。
后来一次上工时黄伯出了意外,右脚从此落下病根,越来越难长时间驾驶,最后只好提前离开的士公司。
黄伯的妻子早逝,儿子结婚之前,黄伯主动将电梯房转到儿子名下,自己一人搬回旧屋、也就是现在这套房子里住,一住就快十年。
如今黄伯的腿脚一遇到翻风落雨就会酸痛难忍,严重的时候连走路都得拄拐,像是前几天南方忽然大幅度降温,他便开始难受了,六层楼梯对他而言就是天梯,没法上上下下,他只能呆在家里来来回回。
所以除了像今天这样一月一次的社区关爱活动,这些日子向天庥也会专程来探望黄伯,两三天一次。
实在抽不出空了,他也会在外卖平台上下单,替黄伯买好肉菜和日用品,让跑腿小哥直接送到黄伯的家门口。
已到饭点,向天庥帮黄伯解决好视频app无法联网的问题后,进厨房用冰柜里的食材煮了个鱼蛋面。
分成两碗,他坐到餐桌旁陪黄伯吃一顿午饭。
几年前,黄伯的儿子把那套电梯房卖了,在他公司附近买了套新的精装房,面积大了不少,房间也多了两个,但没有一间房是留给黄伯的。
儿子的新房远离老城区,黄伯得公车转地铁坐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到,但只要他腿脚不痛时,他都会在周日早上去一趟儿子家,只为看一眼孙子。
不过他坐半个小时就得走,事因孙子礼拜日一整天都被排满了课外班,午饭晚饭都不在家里吃。
其实黄伯大可以在儿子家坐上一整天,但他知道,这样会惹家嫂不高兴。
“我都知道现在的后生不乐意跟老人一起住,已经尽量不去打扰他们了,我只想要他们能记起我这么个老头还活着,偶尔带孩子回来看看我、或者陪我去饮饮茶我就满足了,这个要求不算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