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o年2月底,春寒料峭,在陕南丹江河畔李家湾村一个黑乎乎的农家小屋里,一个女婴呱呱坠地。她的出生没能带给父母一丁点儿喜悦,反而使他们失望沮丧、痛苦不堪。
家住李家湾村东巷子,年近四十的李全孝和许桂花夫妻,此前已经育有两个女儿,夫妻俩望眼欲穿,希望得到命运旳眷顾,诞下一个能延续香火的儿子。盼子心切的李全孝早已经放出狠话,如果再生女儿,生一个就溺死一个。在贫穷和重男轻女的双重压力下,他讨厌女儿。
李全孝神情沮丧,看着这个呱呱坠地的女儿:她额头上长着一颗鲜红的美人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像懂事般地盯着他。这一刻,李全孝胆怯了,双手颤抖得厉害。女婴眉心这鲜红的痣,犹如一滴鲜红的血,硬生生刺入了他的眼中。
“好兄弟,千万不敢再作孽了。看这娃儿长的多好看,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就留下她吧!”帮忙接生的许桂兰,是产妇许桂花的堂姐,她在一旁小心地劝说着。
许桂花躺在土炕上,眼眶盈满了痛苦的泪水,顺着两颊流淌到枕头上,她是无能为力的,只能等待丈夫对女婴的裁决……
“渣渣渣,渣渣渣……”就在李全孝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从窗外的老榆树上,传来一阵喜鹊的欢叫声……
“大兄弟你听听,连喜鹊都赶来报喜了,这可是好兆头……”
托喜鹊得福,女婴被留下了。
但盼子心切的李全孝夫妻,却陷入了痛苦的深渊。许桂花已经四十出头了,夫妻俩觉得这辈子生育儿子的希望越渺茫,可他俩对儿子的渴望却无比急切。就在两人绝望至极之时,许桂花的一个远房亲戚,突然上门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他们村有个女人,想要把刚出月没几天的儿子送人。于是,李全孝和许桂花犹如绝处逢生,毫不犹豫的抱养了这个男孩,并取名李书宝。
村里的大人们常说,“三岁记到了”,说小孩子的记忆是从三岁开始的。而三丫头李喜妹的记忆,正好是从三岁开始的。
1973年秋天阴雨连绵,冬天就变得格外寒冷,许桂花把洗锅水泼在院子里,很快就变成了冰。
每天清晨,粗壮的男主人李全孝骑着自行车,去十里地旳商镇供销社去上班;清瘦的女主人许桂花也带上农具去生产队出工。大丫头李大侠和二丫头李二侠也背着书包各自去了学校。双胞胎姐弟李喜妹和李书宝被反锁在家里,乖巧地躺在被窝里,等待着母亲放工回家。那是一个光线暗淡的小卧室,只有挨着胡同的那面墙上有个小窗棂,用黄纸糊着。两双小小的眼睛都望着那个透亮的窗口,由暗变亮,再由亮变红时,母亲许桂花收工回来了。
许桂花拖着疲惫的身子,第一时间来到上房小房子,忙不迭从被窝夹层里取出喜妹和书宝的棉衣,帮他俩穿好衣服,然后赶紧去灶房做饭。许桂花中等个头,留着齐耳短,瘦削的身材,走路很快,干活很麻利,就像风车一样。
正是做午饭的时间,村里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都升腾出一股子袅袅炊烟,许桂花也忙着进厨房生火做饭。喜妹和书宝就乖巧地趴在在厨房的小方桌上,用一把小刀切红萝卜吃。这天天气隐晦,空气十分阴冷,母亲坐在锅巷里,忙着往锅洞里搭包谷杆,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呛人旳烟气。
小孩子总是喜欢闹腾,不一会儿,喜妹和书宝突然争夺起那把小刀来,小刀被壮实的书宝抢去了,喜妹的手被割破了,她“呜呜呜……”大哭起来。
“两个小祸害精,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淘气害人……”许桂花一脸疲惫,从灶火走出来,抓住喜妹受伤旳手指头看了一眼,去卧室找布条、细线,帮我把手指头包扎起来,又急着做饭去了。
许桂花很忙,一天三晌上工干活,放工后还要挑水、做饭、洗衣服、拧绳子、做布鞋……像一台停不下来的机器。
晚饭后,李全孝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他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放到院墙跟,大踏步迈进上房。
李全孝家住的两间半上房,是他过世的父母留下的,他和弟弟李全有家各住一半。东边两间半住着哥哥李全孝家,西边两间半住着弟弟李全有。李全孝家的两间半上房,一间半做了堂屋,一间是卧室。堂屋墙上挂着一副领袖像,墙根放着两个旧板柜,板柜里装着粮食和一些杂物。堂屋正中,有一张大方桌,两把靠背椅子,两个旧板柜,板柜里装着粮食和一些杂物。
李全孝喜欢儿子,一心盼着老婆许桂花生儿子,可老婆许桂花却总是接二连三生女儿,备受打击的李全孝整天心浮气躁的,回家后总是看什么也不顺眼,经常冲着一家人乱啤气。
李全孝一回家,机灵的大侠就连忙拎着一篮子红薯去泉里清洗;淘气的二侠也连忙挎上篮子,吆喝她的小伙伴们一块上坡掐猪草去了。三岁的喜妹和书宝正在楼门口玩。李喜妹受伤的手指头突然疼得厉害起来,她抹着眼泪去找许桂华。
“娘,我手疼!”喜妹用手抹着一脸鼻涕眼泪说。
“就你爱咋唬,就划破点皮,还能疼死你?去!一边儿玩去。”许桂花扛着锄头,正准备上工,显得十分不耐烦。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天高云淡,大人们早出晚归的在地里干活,掰玉米、收黄豆、挖红薯、种麦子……当许桂花把生产队分的红薯,一担担挑回家,在堂屋堆成一座小山丘时,秋收终于结束了。
能干的许桂华开始在家里忙碌,晒红薯片、窖红薯、窖萝卜、窝酸菜等。她用菜刀把红薯切成一片片,挑到村口的麦田里晾晒。秋日慵懒的阳光洒向田野里,没有了夏日的火热,像一颗失去了热情的心。田野里,麦苗刚探出嫩芽,像满地绿色的针尖。
“我手疼!……”喜妹的手指头疼得更厉害了,她蹒跚着来到母亲许桂花身边,蹲在她身边抹着眼泪说。许桂华正双手交替,在麦田里摆放着白花花的红薯片,无暇搭理她。
“死桂花,你这个当妈的操的啥心呀!快看喜妹的手,都炎成啥样了?”旁边的桂兰姨,忍不住走过来,解开缠在喜妹手上的布条,冲许桂花大喊道。
第二天,李全孝背着小女儿李喜妹去了公社卫生院。从卫生院出来,李喜妹左手小拇指指缠着白纱布。李全孝背着她走在村边的小路上,小路两边的杨树上,挂着稀疏枯黄的树叶。萧瑟寂寥的麦田上,落着一层五颜六色的叶子。
“喜妹,手还疼不?”李全孝难得地心疼起这个瘦小的小女儿来,严肃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缕慈爱的笑容。
“疼!”原本已经不怎么疼了,可李全孝一问,李喜妹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好像又疼的厉害起来了。
“一会经过供销社,爹给你买水果糖吃。”李全孝说。
听到有水果糖吃,喜妹高兴地笑了,想着那令人垂涎三尺的水果糖,小心脏也忍不住高兴地突突突蹦跳,小手突然又感觉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