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人闡述遺憾時是帶笑的嗎?
溫遇旬要強,盡力而為的遺憾不是接受不了,只是不會以這樣認命的態度,沈榆偏執的時候是什麼樣,他還真想見識。
「哦,」沈榆回神,「這詞是我高二的時候文理分班的時候寫的。」
岑漫搖想讓沈榆搞科研,分課表交到沈榆手裡還沒捂熱,岑漫搖就擅自將表格填好,「理科」後的四方形空格被打了大大一個勾。
其實沈榆也沒有多想學文,只是岑漫搖那勾打得用力,筆尖穿透滲出墨,割開的卻不只是紙張的纖維。
理想冷嘲熱諷,季風吹不走北緯回歸線。
「高二?」溫遇旬沒對沈榆有什麼理想發表意見,「你成年了麼?」
「成年了,」沈榆說,「剛高考完。」
溫遇旬是不會問出「考得怎麼樣」這種問題的,不知道信了沒信,沒有接話的欲望,沈榆就自己說了:「下個月去J大報導。」
他是沒意識地接話,適才鬧了個尷尬,連手裡攥著的花都笑話他,一片花瓣彎下,沈榆此刻正全心全意撥弄它,試圖復原。
溫遇旬看他一眼,靜了會兒,伸手將沈榆手裡的花一支不落,攏成一束全拿過來,又轉頭隨手扯了張章濟年放在床頭的報紙。
鬱金香被報紙包成一捆,溫遇旬手指很長,漫不經心地抓著花,還要問他:「這麼喜歡?」
這回沈榆聽出來在說花,笑了笑,說喜歡啊。
包好的花束被重扔進沈榆懷裡,層疊的花瓣中好像多出什麼東西。
沈榆雙指夾出來,沒見到俗套的示愛卡片。
兩張鮮花展的門票,地址在北城區博覽苑。
「感興就去看,我給你的這些不算漂亮。」
然而給票的人在下逐客令:「以後周五不必專門來找我,明天開始我不在都,一個月以後才能回。」
沈榆試探著問:「就是說一個月以後還能來找你?」
今天話說太多,溫遇旬又口渴,於是惜字如金:「看緣分吧。」
第13章被子植物
事實證明,人來世間最主要的任務大約只是渡劫,總喜歡用苦難試圖證明自己不泯然眾人,好像一帆風順且沒有轉折的平淡都不好意思寫進人生履歷。
溫遇旬給沈榆兩張鮮花展的門票,他不是沒想過與誰同游,只是溫遇旬不在都,從寧以橋和邱風之間強行二選一似乎有點殘忍。
於是沈榆去看了兩次鮮花展,溫遇旬從外地回學校之前,給沈榆發了一條消息。
只有三個字——「學校見」。
溫遇旬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們沒怎麼聯繫,這天晚上,沈榆的手機忘記開免打擾模式,因此消息提示音帶著震動在枕頭上響起來時代替了鬧鐘的報時。
沈榆摸過手機一看,消息框裡不是夢裡溫遇旬的問候,寧以橋嘴饞北城區的牛肉包:「五個楊小祺的麻油牛肉包,謝謝沈少爺。」
沈榆做了夢還恍惚,抓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那朵鬱金香早就不在好友列表內。
那晚在書房裡,溫遇旬話說得狠絕,好像前一秒沈榆還是幫忙滴眼藥水的功臣,後一秒就是抓著琴弦試圖逼宮的反賊。
J大的綠化帶里移栽了的植株,鮮花的根須已經埋進土裡,工人正將介紹植株的名牌固定在花壇中央。
寧以橋拿到包子很高興,裝包子的牛皮紙袋留給邱風,自己從裡面挑出三隻,扔進最外面那層隔油的塑膠袋。
他們一起趕早課,走到一半卻發現沈榆沒跟上來。
寧以橋咬著包子又踱回沈榆身邊,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看什麼呢,要遲到了。」
沈榆愣愣的,伸手指了下花壇中央的名牌:「寫錯了。」
「……什麼?」
「鬱金香,被子植物門,木蘭綱,單子葉植物綱,百合目百合科。」沈榆說,「他們弄錯了,不是微子目。」
寧以橋順著沈榆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四方形的名牌上確實用白漆噴塗了鬱金香的品種介紹。
植物發不出聲響,就算遭到指鹿為馬的冤屈都沒法開口為自己辯述。
做工的工人扯下沾滿鮮泥土的手套,避著花朵從花壇中走出來。寧以橋完全不了解什麼植物該是什麼綱什麼目,卻有一腔為植物不平的熱血,開口將人叫住。
「師傅,」四周都是趕課的學生,寧以橋不好大聲,靠過去說,「你們牌子上的介紹寫錯了,不是那什麼目,是什麼來著?」
他轉頭看向沈榆,沈榆本來也沒想驚動誰,頓了頓才說:「不是微子目,是百合科百合目。」
只是小人物的伸冤一般得不到翻供,更何況是一株植物,那工人大哥大約上班也煩,揮揮手,白手套上的沙土漏在地上。
「孩子,你們和我講這些沒用啊,不歸我管。」
意料之中的結果。要是鳴冤的路真這麼好走,他也不至於昨晚面對溫遇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要如何才能讓溫遇旬相信他不是電視劇里自以為抓住主角的弱點,並且得意地攥著假證實行挑釁的話多炮灰反賊。
周一早上八點教藝術概論的老師是系裡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人快古稀卻重返童真心,講話幽默詼諧,人也和善,唯一不好是樂意點人回答問題。
人生一落總是很難再起,沈榆的位置沒那麼顯眼,居然也被老前輩一眼相中,成為早八課堂上為了儆那些昏昏欲睡的猴而被殺的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