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待到所有宾客都依次入席就座,王后才端坐在上方,缓缓开口,言辞之中还带着几分喜悦之色。
“今日上元佳节,请大家过来,一为庆祝佳节,二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件喜事,信使昨日来报,大王与齐、晋诸侯会盟于徐州,周天子赐胙肉于大王,承认了越国是众诸侯的“伯”。”
“恭喜大王、王后!”
“越国万岁!”
随着王后的这一消息,众人皆大喜,站起身来高呼,我亦是没想到,周天子竟这么快就承认了勾践霸主的地位,想来范蠡也快回来了吧。
一时歌舞升平,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上了桌,我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色,却不甚胃口,待一盘炙烤羊肉上桌,远远得闻着味儿便忍不住捂唇恶心起来。
“范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一旁的一位臣子夫人见我这般,惊道。
“没……没事。”我连忙摇头,却不想一阵恶心又犯了出来。
“范夫人!”这位夫人声音甚是尖锐,却是此刻惊动了王后,王后闻声朝我这边望来,见我这般难受,微微皱眉,待我好些了,才向我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可要寻太医瞧瞧?”
“没……没事。”我连忙向王后摇头,掐了掐手心,终究是道:“府中大夫说,妾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本想还瞒得久些,只是此境地,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王后听了,呆愣了一下,缓而恍然大悟,笑道:“你怎么不早说,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范卿知道,估计会高兴坏了。”
“常说孕事三月前胎像不稳,西施实在是不敢声张,不是有意欺瞒王后。”我轻声解释道。
“本宫不是怪你,想当年本宫与范卿陪着大王在吴国受尽屈辱的那三年,若不是范卿时常劝慰,本宫恐怕也撑不过今日。本宫是高兴,高兴范卿终于后继有人了!”王后对着我,温和笑道。
“范大人还真是欢喜夫人,这新婚才不久,竟然就有了身孕。”一旁的大臣夫人也是笑着打趣道。
“恭喜范夫人!”众人听闻我的孕事,纷纷站起身向我道贺。
我浅浅笑着应和,心中却是忧虑重重,不动声色地逡巡了一圈众人,还好没有质疑的目光,只是对上文种时,他似是看出了我目光中的不安神色,望着我的小腹有一闪而过的疑虑,一瞬又消失不见。
他,可是察觉了些什么?
归越(七)
上元节后,一派春光,庭中芭蕉新绿,修竹苍翠,廊下海棠吐蕊,芍药生香,日华一照,如崇光泛泛,香雾空濛。
我看着手中给范蠡做的衣裳,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几处不完美的针线又重新绣了绣。
“夫人,喝药了。”赵嬷嬷照常为我端来了安胎药。
我点了点头,接过药碗,正要饮下时只觉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异味,我不禁皱了皱眉,道:“这药怎么和往日味道不同?”
“周管家说,这药是文种大夫专门送来的,上元节见夫人难受,说是能减轻孕吐,祛湿润肺,养血安胎。”赵嬷嬷见我疑惑,解释道。
“文种大夫?”我凝眉。
“正是。”赵嬷嬷又道:“文种大人不枉是家主挚友,倒真是贴心了。”
见赵嬷嬷对文种如此信任,我不禁想起上元夜他那一瞬而过的疑虑眼神,他是什么人,他可是给勾践献了伐吴九策灭了吴国的幕后之人,他明显是怀疑了我腹中的孩子,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去让大夫过来。”我望着黑乎乎的药汤,对赵嬷嬷郑重吩咐道。
“是。”赵嬷嬷见我神情凝重,依言去寻了府中大夫过来。
“这安胎药,你且看看,对我腹中的孩子可有害处?”我直截了当的对大夫询道。
“夫人,这……”赵嬷嬷诧异地看向我,一脸不可置信。
府中大夫听了我的话,亦是有些神色凝重,上前轻轻闻了闻药汤,又用指尖轻尝一口,突然眉头一皱道:“夫人,这药……”
“你如实说……”我对着大夫沉声道。
“此药其中加了少量的野天麻,夫人若日日食用,恐有滑胎的风险啊。”大夫又疾声向我询道:“夫人究竟是何处得来此药?”
“这……这怎么可能……”赵嬷嬷终于有些神色惶恐,“文种大人怎么会……”
他若知道了孩子的秘密,怎么不会?
“去知会周伯一声,等文种大夫下了朝,请他过府一趟。”我面色一沉,果真如我猜想的一般。
“是。”赵嬷嬷神色凝重的与大夫出了殿中。
直到午时,文种方才进了范府,如往常一身青衣锦袍,手执银白折扇,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
“嫂夫人。”他望着我,脸上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
“大人为何要害妾身?”我直接开门见山道。
只见文种嘴边挂的笑意因为我的话微微一僵,继而也不再装了下去,寻了位置坐了下来,“想必嫂夫人应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向我望来,又道:“莫军医已如实告诉了我。”
我紧紧掐着手心,想必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们真当大王是傻子么?”沉默一瞬,忽然文种看向我,沉声道:“趁大王没回宫之前,除掉这个孩子,我不希望你害了少伯。”
“不!”听他如此说,我想也没想站起身,护住小腹退却一步,“你若不放心,我愿意现在就离开,绝不拖累于他!”
“晚了!”文种亦是站起了身子,紧闭上眼,“少伯一向比我通透世事,可是遇上你的事,他就变得不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