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夫君說過近些年峽州地帶海寇猖獗。
她的夫君雖身為輔,大權在握,可這些年皇帝起了權衡的心思,不肯用他提攜的官員,反而在幾個朝臣的推動下,採用了成安侯的意見,要任用衛朝做將領,蕩平海寇。
衛朝,衛家嫡長孫。當年處於流放之行。
衛朝屢立戰功,年初時上折懇求赦免衛家眾人流放之身,返回京城。
皇帝應允了。
姜嫣聽說除去衛朝鎮守峽州,衛家剩餘之人已在一月前回到京城,只是從未見過,也不願見到。
因鎮國公府衛家當年之災禍,有姜家和她夫君的推波助瀾。
既是政敵,便是仇人見面。
三夫人?
想及此處,姜嫣心中沉墜。她記起衛家三子曾經不過一紈絝子弟,後來竟為了守衛北疆,被狄羌人圍攻,戰死風雪之中。
他至死都未成親。
這究竟怎麼回事?
姜嫣困惑端詳間,忽然想起來她。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猶記得她第一回見到柳曦珠,目光便不禁被她吸引,那是一種粲然明媚,如同曦光中耀眼明珠的容貌。
可現下,雖可窺當年的姿容,卻是衰敗之相。
姜嫣眼睛微微睜大。
這時,又聽柳曦珠身側的女子輕道:「三嫂,我們回去吧。」
她轉目看去,對上一雙含恨的眼,明白能這樣稱呼的,只有那位曾在京城最驕縱肆意的衛四姑娘。
一直目送兩人登車離去,丫鬟提醒雨絲漸落,姜嫣也沒能收回訝然的神情。
*
到了夜間,雨也沒能停下。
庭前那棵百年梨花樹快落完了葉,粗壯虬枝在夜幕籠罩下張牙舞爪,一直延伸到天穹。
曦珠出神地看那夜雨中的樹。
屋裡很安靜,只有一盞素紗攏住的幽火,照亮她周身方寸的地方,和她身上披著的菘藍秋裳,其餘一切都隱在黑暗中。
過了好一會,她垂下眼。
打開箱櫃,摸出沁涼的銅鏡。
她已經許久未照鏡子。
少時容顏明艷,哪怕不施脂粉,旁人見了,也是讚譽。有時她看到鏡里的自己,也很欣喜。
可流放的那些年,有一日,她忽然於水面看到自己的臉,怔了好半晌。
自那之後,她不敢再直視自己。
白日,姜嫣那張面容始終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銅鏡中緩緩流入澄黃羸弱的光,曦珠看向裡面。
蒼瘦的手指撫上面頰堆疊的細紋,陡然地,眼睫一顫,淚滾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