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路过门外,恰巧就瞧见了这一幕,他放慢了脚步,目光也落在了那个隐在花间的身影上。
“武爷还说你是个会的,也不过如此。”昨夜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自己站在了林知许面前,“五日过去了,段云瑞还去了趟戏园子听白静秋唱戏,却从未想起过你。”
林知许微微偏头,如玉的肌肤在月华之下更显冷白,额的阴影遮住了眸子,看不清楚,可孟冬知道他在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明明看起来是一捏即碎的脆弱,却让他莫名的觉得危险。
孟冬有些恍然,他这才意识到这些时日林知许始终维持着痴傻纯然的模样,让他几乎忘了这是武爷用十年淬炼出的一把毒刃。
“快下来吧。”
树下的杜莺音声音带了些焦急,可树上的林知许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仍远远地痴看着前方。
后院墙临着马路,这会儿正午刚过,路上行人三三两两的,稀疏得很,一辆黄包车停在树下,车夫靠坐在车架边上,似乎是在打盹儿。
只见远处有位穿着长衫的先生逐渐走近,叫醒了车夫似乎是说了什么,车夫忙站起来扫了扫座椅请他坐下,而后将脖子上一直挂着的毛巾取下来绑在了车架上,握着车把的手指灵巧地变换着,似乎是比划了什么。
隔着高高的院墙,车夫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坐在树上的林知许,但也只是稍稍顿了,便抬脚而去。
随着一阵铃声,那黄包车渐渐远了,林知许才缓缓地呼了一口气,低头看向了想接着他的杜莺音。
“瞧什么呢,快赶紧下来。”
“那儿。”林知许抬手直直地指向墙外,“好像有个会喷水的地方,来的时候看见了,好看。”
杜莺音柳眉微蹙,略思索了下恍然大悟,
“你是说丘比特广场吗?”
那边临着江,本来是个乱糟糟的集市,洋人把地方占了后,将路口修成了一个花园似的广场,中间弄了个喷泉池子,立上了一个光屁股长翅膀的小孩雕塑,还取了个洋名字。
林知许不知道什么是丘比特广场,只是说想瞧那喷着水的池子,可是怎么也瞧不见。
说着,他在杜莺音的惊呼声中站了起来,又往上攀了点儿。
“快别往上爬了,这树枝可禁不住人。”杜莺音怕他听不懂,赶紧道,“左右时候还早,你下来,我带你去瞧瞧那喷泉,近得很。”
别的不知道听懂了没,这话倒是入了耳。
林知许低下了头,就算背着阳,杜莺音也瞧见了他眼底闪烁着雀跃的光,这般生动的表情倒是头回见。
嘴角的上扬就连杜莺音自己都没觉,她抬起手臂让林知许攀着,接着他踩在了竹椅上。
长得这样好,性子又乖,就算是个痴的,若是托生个好人家也必是招人疼的。
恍惚间唇角被按住,回过神的杜莺音现原来是林知许的手指,他正疑惑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不笑了?”
杜莺音扒拉下来他那爬过树的脏手,笑道,“没礼数,要叫姐姐的。”
姐姐这寻常的两个字却让林知许瞬间止住了笑意,愣怔了少倾,突然认真道,
“你不做我姐姐好不好?”
杜莺音闻言心生愠怒,猛地松开了林知许的手,拢了拢落在肩上,如波浪般的卷,
“老娘做你姐姐是抬举你。”
林知许目光中浮起些许不舍,“可是我死过很多姐姐,所以我不想你当我姐姐。”
就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原本还满是怒火的心就只剩了悲戚。
她听孟冬说了,林知许是打妓院出生长大的,他说的那些姐姐是怎么回事,杜莺音当然知道。
可其实如今这世道如此纷杂,无论你是高高在上还是低入尘埃,最不值钱的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