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她爹疼得臉上汗和淚都混在一處,咬著牙罵:「孩子是女人種下的,憑什麼只有男人疼得死去活來。」
從那時候她就在想,往後她的男人生孩子,她一定得在邊上。要是連這時候都甩手不管,那還能算個人嗎?
何況她的男人,又那麼怕疼。
她看著床上的人,眼角微微一眯,也說不清是想笑還是想嘆氣。
這麼嬌弱的一個小皇子,剛遇見她的時候,犟得厲害,都說陳國男人是從小學著三貞九烈長起來的,她還以為有多大的能耐呢。誰知道,就連隨手拽他一下,他都能疼得眼圈泛紅,明明身子都發顫了,淚卻還忍在眼眶裡不掉下來。
讓人瞧著煩得很,抓心撓肝的,不是滋味。
後來煩著煩著,倒還習慣了,手腳也比從前輕,重話也不大捨得對他說,就怕這小東西又掉眼淚給她看。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能經得住生孩子的疼呢。
「聽見沒,懂點事。」她低頭向著他腹中道,「趕緊出來,不許折騰你爹。」
崔冉就忍不住笑,「哪有你這樣嚇唬……啊……」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猛一下蹙緊了眉頭。
「怎麼了?」赫連姝慌得一把將他抱住。
不過一瞬的工夫,眼前人的臉色就變得煞白,連帶著嘴唇都沒了血色,伏在她的懷裡,雙眼半闔,睫毛不住地抖動,卻連喊叫聲也沒有,只溢出幾聲嗚咽,聽得人心裡發顫。
「冉冉,冉冉!」她急得一下眼睛通紅,轉頭就喝,「他怎麼了?快想辦法!」
反倒是崔冉的手輕輕攀上她手臂,將她按回來。
「別急,我沒事。」
他的疼像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後,臉色竟有好轉,急促的呼吸也漸漸平復下來。只是額上滲出的冷汗未消,細細密密的一片。
一旁的產公急忙稟報:「回陛下的話,這是陣痛。男人但凡是生孩子,總是要疼上一日半日的,這會兒還早,大約一刻鐘才來一回,往後會漸漸來得更急些。等到疼痛不停的時候,孩子也就該出來了。」
「那得要多久?」
「這可說不好,全看男人的體質。陛下莫急,急也急不來的。」
赫連姝聽得幾乎心頭火起,無奈在這種事上,也沒有辦法,只能硬生生將脾氣又忍了回來,只抱著崔冉,聲音低啞,「別怕,我陪著你。」
孩子出來的度,比她預想得要快。天亮的時候,崔冉的疼痛已經不間斷了。
在產公的口中,這便是極順利的,最有福氣的孕夫了。只是赫連姝瞧著,心裡仍忍不住疼得厲害。
她懷裡的人已經疼得滿身是汗,明明是秋日的天氣,卻像是水裡剛起來的一樣,眼尾紅得像要沁出血來,淚光強忍在裡面。
產公說此時不宜叫喊,泄了氣力反而更難生出來,他便當真緊咬著牙關,一聲也不肯哭,只是汗珠子順著脖頸,一滴滴地向衣襟裡面滑。
他的手無意識地掐在赫連姝手上,極用力,令她心口也跟著發顫。
一個柔弱男子,竟然能用出這樣大的力氣,可見疼到了什麼地步。
這時,卻見產公忽地合身過來,在他腹上一按,他陡然溢出痛呼,身子止不住地弓起來,被赫連姝急忙抱進臂彎里。
就聽那頭鸚哥兒驚喜地喊:「出來了,出來了!」
產公更是歡天喜地,將那一團小小的東西抱起來,擦了兩下,就要往她跟前抱,吉祥話張口就來:「恭喜陛下,是個小皇子。您瞧瞧,長得多像君後,漂亮著呢,真是好福氣呀。」
赫連姝卻絲毫沒有心思。
「不看不看,朕沒工夫。」她一邊說,一邊忙不迭地抱著懷裡人,替他擦汗,「冉冉,沒事了。」
崔冉連額上的汗都是涼的,任憑她抬手細細擦去,連動彈的力氣也沒有,卻還要氣息奄奄地笑,「哪有你這樣的,半點沒有當娘的樣子。」
「還說呢,把你累成這樣,我不揍這小崽子都……」
看到懷中人的眼神,卻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怪我,等回頭你身子好了,你揍我,行不行?」
崔冉抿了抿嘴,像是哭笑不得,在她的懷裡挪了挪身子,輕喘了兩聲。
屋子裡的血腥氣重得很,老話說產夫不能見風,連窗子也不許開,因而也就散不出去。
赫連姝常年在軍中見血,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是眼前的人忽地輕聲問:「我現在的模樣,是不是邋遢極了?」
她被問得心頭一跳,摟著他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胡說什麼?」
「我這樣丑的樣子都讓你見了,往後該不喜歡我了。」
雖然瞧得出來,他話里多半是玩笑的意思,她仍然被他戳得不是滋味,忍不住咬了牙,惡狠狠道:「是沒有往後了,再也不生了。」
崔冉就笑得無奈,「說的什麼渾話。」
說著,就要費力支起身子來,道:「孩子讓我看看。」
赫連姝不敢累著他,連忙將他按回去躺著,小心從產公手中接過孩子來,抱到他跟前。
「你別動手,我抱著讓你看,也是一樣的。」
剛出生的小男孩,眉眼都細細的,她是既瞧不出來像誰,也不覺得好看,只是當真伸手抱過來時,仍然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動作,連呼吸也微微屏住,生怕驚嚇了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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