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血被止住了,终於又略略缓过一点神色,浑身却早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再低头看见胡妃的尸体,心中又觉得空荡荡的,竟不顾所谓的皇家威仪,颓唐地坐在台阶上出神,而丝毫没有觉察到背上的伤口已经洇出了手掌大小的一滩殷红。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麽!”李夕持突然对著那些呆若木鸡的御林军吼道,“没看见皇上受伤了麽?再去找个太医来啊!”
听见这句话,堂堂的九五至尊此刻竟然像是一只终於被人记得的弃犬,再次抬起头来。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花园外却传来了一阵皮甲的摩擦声。赶去请太医的士兵忽然又折了回来,禀报道:“陛下,外面好多赭衫军!”
正说著,抬头便见百余名轻装精锐的兵士,冲了进来,首先将那些躲在远处,零零落落的大臣们赶到院外。
这些士兵们都穿著褐色的皮制铠甲,便被称为赭衫军,他们其中的统领走到李夕持身边,抱拳行礼。
赭衫军本就是涟王麾下的轻装突袭军队。
皇帝依旧坐在阶上,整个人忽然一下子苍老了几岁。
“你……连你也要离开朕?”
他抬头,看著立在远处的胞弟。
李夕持同样安静地看著他。
“有些事,臣弟却比您更早了解到,因此,不会再错。”
说完,他便转身,缓步走向拘著燕染的御林军。
那些士兵们见到千岁近逼,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起来,竟由著他将他们左右推开,然後一把将燕染重新拉到自己怀里。
这时候的燕染已经不再流泪,但脸上依旧挂著两痕微光。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了一阵子,仿佛有什麽话要说,却因为面前的人是李夕持而欲言又止。
可李夕持却早已看透了他的心境。
“没有你,这一切迟早都会发生。”
他低声道:“只是看了这一切後,你还会想去死麽?不是被逼到绝境,谁会去做那样的选择,可就算是死去,留给生者的又会是什麽……”
说著,他深深地做了个呼吸,忽然变了一个眼神,声音竟也带有了一丝颤抖:“答应我,燕染,我放你走,你不能像他们那样!”
燕染依旧沈默著,身後烛火的残光勾勒出他瘦弱、却挺直的脊背。
“……我不会死。”他忽然轻轻声回答,“可我很累。”
李夕持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发力,将他打横抱在自己怀中,转身,缓步离开了皇宫。
那一夜,赭衫军虽然进入了皇城,但所谓“逼宫”的传闻,并没有真正的存在过。当晚李夕持将燕染带回了王府,命人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确定无恙之後才让小秋与夏枯服侍燕染去休息。
而这一个晚上,李夕持彻夜无眠。
他在书房里起草奏折,对於发生的事做出解释:自己无心天下,只是希望皇帝能看在兄弟情义上,不要再威胁燕染的安全,此外,他也希望沈赢秋能够在一个完全没有干扰的地方静心休养……
折子一共四面,其中最後一面,李夕持直到破晓时才决定写上。
他决定让燕染回归大漠,并请求皇帝脱去百刖一族的奴籍。
天亮前,他又写了另一份家书,让郑老管家拿了银资,南下去王府买在江南的宅院养老。
然而可是这天卯时,皇帝并没有早朝。大内里更没有一星半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