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低头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先帝的一双儿女,都栽在了苏家兄妹手上。
这几日寿安宫闭了宫门,只有秦婈和长公主在里头伺候。
长宁长公主几乎是不眠不休,太妃上吐下泻,她也不假于人手。
太妃若是阖眼休息,她就在一旁睡下。
偶尔,母女两个还会有说有笑地聊聊从前,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太妃的身体没有半点好转。
人的身体有时候真是向心而生,倘若长宁不来,哪怕太妃的生命无时无刻都在流逝,可总有一口气吊在那里。
一旦等到想见的人,全了心愿,也就失了那股力气。
待长宁呼声渐匀,太妃睁开了眼睛,抬手去抚她长长的头发。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往事层层叠叠。
她啊,出身低微,不过是宫中一个小小的女官,可命运却喜欢捉弄她。那日春光葳蕤,她在御前伺候,忽地一双大手,抚上了她的腰,问了她一句,“叫什么?”
她曾恨极了那双手,可自打生下长宁,那也恨意莫名就散了,甚至不后悔入这宫门一遭。
十月十五,圆月高悬。
孙太妃斜斜地靠在榻上,
呼吸越来越弱,手中的杯盏“哐”地一声落在地上。这是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琏妤立马放下手中还未绣完的里衣,连忙回头道:“母妃,我来,我来。”
可这一回,太妃没有睁眼。
霎时,她愣在原处,轻轻低喃了一句,“娘,你别丢下我啊……”
萧韫莫名开始害怕,小手颤颤,回头便抱住了秦婈的腿。
秦婈蹲下身抱紧他:“别怕。”
袁嬷嬷捂住嘴,泪水浸湿眼眶,她转身掀起帘拢,对小太监道:“下去,准备吧。”
皇帝很快从奉天门赶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太妃双眼将阖未阖的样子。
便知是躲不过今日了。
太妃历经两朝,这深宫几十年,真可谓是什么风雨都见过了,眼下面对生老病死,也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从容。
毕竟她一生在乎的人,都在这儿了。
萧聿行至太妃身边,见她还欲起身,立即道:“太妃有话,与朕直说便是,朕都答应。”
也不知是人离世前都会有回光返照的现象,还是真龙天子确实与旁人不同,萧聿来了后,太妃明显提了几分精神。
太妃看见萧聿,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小皇子。
她知道,萧聿肯待她这般好,其实与永昌二十二年的事脱不开关系。
这件事,整个后宫,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知晓。
永昌年间,奸佞当道,后宫干政,帝王滥恩无纪,不仅前朝乱成一片,后宫也是如此,皇帝若是宠谁,
谁便有无上权利。
那年得皇帝独宠的孟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孟妃是江南的一个歌姬,十四便喝了绝子汤,注定一生不会有子嗣,可大周是殉葬制,有宠无子的嫔妃,大多都逃不过活着入土的命运。
历年历代,一向如此。
她自己没有子,那便只能夺别人的孩子。
于是家世不显,身下还有一子的虞昭仪便成了孟妃的眼中刺。
孟妃专宠而妒,一边勾着皇帝的魂,一边想尽办法霍乱后宫。
她设了一个局。
买通了膳食局的女官给虞昭仪下毒,量微难查,只显风寒之状,有一位名为姜字来的太医每隔三日便会去替虞昭仪诊脉,孟妃抓准机会,以姜太医与后妃生了私情为由,威胁虞昭仪认罪。
这种子虚乌有的事,经不住闹大,也经不住细查,要想动手,只能是一个“快”字。
孟妃见虞昭仪不认,便趁夜色浓时,亲自带着人,将一杯鹤顶红灌进了虞昭仪的口中。
而那夜,三皇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