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肉虫在空中甩开头来,让巨口调转了方向,对准地面,肉壁管道蠕动着,运送大量胃液从口中呕出,于是一道金黄的水柱倒灌回大地,激起高数十丈的浪潮。
炬腹依靠避水咒艰难地站稳了脚跟,他仰望着天空中倾斜而下的酸液,连声哀叹:“再这样下去,笼城就要完蛋啦!”
酸液以笼屉府为中心,向整个笼城漫延开来,奔腾在大街小巷之中,卷席起无数生灵与财富。
妖怪们被洪水驱赶着向笼城外逃窜,亦有妖怪爬到屋顶之上,恐慌地目睹这场灾难的持续。
丁伍仁被那肉虫在空中甩地晕头转向,顿时心急如焚。他提起刀来往肉虫体内用力一插,却现只能伤到肉虫表皮之下厚重的脂肪。
宰了这妖怪!
丁伍仁在翻腾的肉虫身上艰难地爬行,一边移动,一边红着眼在肉虫身上连砍数十刀。
那肉虫似乎吃痛,翻腾摇摆地逐渐猛烈起来。随着丁伍仁一记重砍,肉虫身上多出一道几乎将其拦腰切断的刀口。
顿时天地仿佛都在哭泣,是那肉虫出的低沉且振幅巨大的吼声。它全身紧绷起来,直愣愣地杵在大地之上,快地从地面拔出剩余的身体,张大巨口直奔天空。
丁伍仁随肉虫不断上升,眼下的笼城逐渐扩展为城外环绕的群山,群山之外又有山峦叠嶂。
强烈的风压吹干了他的眼睛,随着一道闪电的强光划过,眼前的景象,瞬间从远方的群山变为一片云雾的海洋,他已随肉虫到达云层之上。
眼前的一切顿时豁然开朗。
天空璀璨的群星,闪耀着点缀了夜空,一轮圆月在群星环绕之中,皎白得纯净无暇。
丁伍仁望着久违的圆月,望出了神。
那圆月在此时展现出巨大的魅力,完美无瑕。
原来在笼城的乌云之上,一直存在着如此洁白而神圣的光辉,好似有慈爱的神明注视凡间,却被那乌云遮住了眼睛。
“如此美妙……”丁伍仁强睁着布满血丝的通红的双眼,凝视着月亮,不禁感慨:“如此美妙的月亮,原来一直都挂在天上。”
“可你却也看不穿天下苍生的痛苦,你的光却也照不到弥漫在大地之上的恶行。”
月亮将苍白的月光铺洒在云层之上,寂静无声。
他破口大骂:“要你有甚么用!你算是什么月亮,分明是个助纣为虐的王八蛋!”
那高高在上的明媚的圆月,白得惨淡,亮得刺眼。
他布满血丝的脸愤怒地扭曲着,全身裹覆的血脉与肉块随着心跳而搏动,不时从体表渗出血水。
“我丁伍仁,就算变成这般丑陋模样,也比你这王八蛋强一万倍!今日我就要替了你这个不中用的天,行我丁伍仁的道!”
血液在月光的照射下,炙热无比。
笼城角落,一列列的人光着脚,从迷宫般的人笼中排列走出。他们挤在街道中,目睹笼城生的灾难,无不震撼地睁着疲惫的双眼,任由赤脚被酸液没过。
笼屉府的废墟间,炬腹跪在地上,捶胸砸地地哀叹道:“本官的笼城啊!哎哟!要被这王八蛋毁了!”
眼前的大肉虫还不断地从地里抽出身体,带动着大地出轰隆声,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炬腹跪在一旁,显得格外渺小。
“王八蛋!肚乐!火司府!全都是王八蛋!你们全都是怪物,你们全都害本官!呜呜呜……”他骂着骂着,逐渐泣不成声。
关烈守在炬腹身后,抬头往天空看去,忽然瞪大双眼,直呼道:“炬腹大人,快看天上!”
炬腹泪眼朦胧地抬头望了望天。
只见乌云密布的天空被破开了一个空洞,透过云层的空洞往星空看去,一轮鲜红的血月挂在天上,与那肉虫的身体重合。
“血月当空!”炬腹声音颤抖着,哀嚎道:“不详,这是不详之兆!这是天要亡我炬腹啊!这是天……”说着说着,又呜呜咽咽起来。
那轮血月,忽长忽短,忽高忽低,不断变化着形态,从夜空之上垂下深红的血光,照射了整个笼城。笼城充满胃酸腐臭的空气中,多了一丝血腥味。
天地间蔓延开肃杀的气息。
血月在变化中,沿着肉虫的身体,逐渐坠落。
“下来了下来了!”关烈兴奋地摇了摇炬腹,指着血月叫道。炬腹崩溃道:“下来吧,下来砸死我!我炬腹做错了什么,要遭这样的报应!”
“你再看!”关烈兴奋道。
炬腹又抬头望了望天,只见那血月正缓慢地从空中下降,而被血月掠过的肉虫,似乎在空中散成了一片片血雾,没有了形状。
正当炬腹想瞪大眼睛仔细观察时,忽然有一大块刀口整齐的肥肉落到他身旁,吓得他一哆嗦。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肉块从空中坠落下来,以及更多的浓稠的血。
笼城下过两场酸雨之后,又迎来一场血雨。
“那怪物被分解成碎片了!”关烈两眼放光,大叫道。
炬腹皱着眉眼,见那擎天的肉虫被血月散成了烟雾,百思不得解。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怪物的身影。
“难道是那家伙?”
血月缓缓落下了,那肉虫已经没了动静,成了一副半截的尸体,却仍被血月不断蚕食着,化为一片片血雨播撒在空气中。
在血月离地面十丈高度时,忽然收缩,消失不见,血雾散去,只剩下一个碎不成形的肉虫,软塌塌地立在那里。
从空中,降下一血肉模糊的人,两脚重重落到地面,踩出一圈塌陷,震得浑身鲜血喷洒,铺开一地的鲜红。
“你你你!”炬腹瞪大了眼睛指着他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惨!”
丁伍仁抹开粘在脸上的血肉,露出坑坑洼洼的半边脸,开裂到耳根的嘴唇,与血红色的眼睛。
“惨吗?”他淡定地说:“身上的这些,可都不是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