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鹤则留在店里,假期对他来说只是多了时间看书练字,余下时间还能研究棋谱和午间摸摸琴,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临近中午,客人少,就到厨房着手做饭,剩下的食材还够撑两天。
缠人
乔横林步行半个小时到学校,平时热闹的校园寂静无声,脱色的墙皮角落堆积着碎叶,萧条得让人忍不住打个冷颤。
他记得季鹤的嘱托,捏着胸前斜挎的保温杯带,迈开步子向以前训练的操场上,果然有他熟悉的面孔。
以往上课总愿意在器材室藤椅上躲懒的体育老头,大冷早上的,拿了把比肚子还大的老式竹扫把,已经快清理到百米跑道的尽头。
“哟,谁给你裹的,像个狗熊。”
他招呼人到自己身边,见到乔横林的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乔横林穿着季鹤小掉的白棉袄,脑袋被毛线帽和衣服自带的帽子两层压着,脖子上是假兔毛围巾,坠了两根线连着不分指头的绒毛手套,远看真像个皮毛臃肿的小熊。
乔横林抱着保温杯的杯垫,稍显无措。
尽管以前跟体育老师训练过,但他认生,胆子又小,除了季家的两位,其他人总不愿相处。
老头随手丢了扫帚,从运动品牌的外套里掏出掖在里衣里的哨子,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个垫板,上面只夹了一张过期体测成绩表,反过来是空白的,还能将就用。
他咳嗽一声,显出腔调,“我姓邱,邱明,你叫我邱老师、老邱都行,以前学生给我外号,邱老大,背地里也叫邱黑心,别让我听见,就随你意。”
邱明的黑笔拔了帽,并没有礼尚往来等乔横林做自我介绍,直接在纸上写下了他的名姓。
紧接着说,“你以后跟我训练,三条规矩。第一,别迟到。早起几分钟就能来的时间,第二别偷懒,这个训练再说。”
“第三,”邱明清了清嗓子,换了个正向的句式,“要坚持。”
听到最后这句,乔横林才像有共鸣一样点头,小声保证,“会坚持,季鹤说,乖乖的,一假期都要跑。”
邱明知道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不是因为季鹤偷懒不参加训练,那天运动会,有人跑到器材室自己跟前,谈完乔横林能不能走体育后,最后嘱咐了句。
“他不会偷懒,但有一点儿笨,如果出现问题,请找我,我叫季鹤。”
邱明咂了咂泛白的唇片,把关注扯到眼前的人身上,下达指令,“现在把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脱脱,活动身体热身。”
这样开头的话,一说就是一个星期。
乔横林每天中午从学校回来,样子也不是特别辛苦,只是比平时吃饭多些,季鹤会问他当天上午的训练内容。
乔横林只说邱老师说他跑得很好,跑了好多圈,至于其中穿插的起跑训练和间歇跑,具体怎么样乔横林也记不住,更别提说清楚。
下午在店里,乔横林练完今日份的字,季鹤就随便他玩。
让乔横林静下心来看书是行不通,他总是蹲在门口桂花树下戳土,过会儿又溜去另条街,天快黑前又准时出现在饭桌前。
季鹤也并非不好奇乔横林去哪撒欢,但没问过。
后来闭店去超市买菜,在必经的巷口看见乔横林蹲在收废品店的门口,跟那家傻儿子一起盯着老板给车胎打气。
呼呼呼,两个一大一小的人用嘴巴配音,收废品老头盈满汗水,配合他们的节奏一边用力一边做出夸张的表情,逗得三个人都咯咯乐。
远远的,似乎是感觉有人留意,老头有些吃力地抬起腰,身上挂的松垮军大衣立刻被风吹得乱翻,里衣挡不住寒,老人表情痛苦,浑浊的眼神在冷冬翻涌。
季鹤隔着半条街,曲颈点头,绕开了这条街口,没有带走乔横林。
乔横林浑然不知,跟傻子一起扶起斜躺在水泥地上的自行车,这样的大物件对他来说很新奇,两个轮子,两个座,两个人轮番去试。
在旁边跺纸箱的老头停了动作,脱下黑成泥的手套,把着车尾巴推他们。
一连几天,乔横林吃完饭就往收废品那条街跑,季鹤起先会有担心,但乔横林没学什么坏毛病,说话也顺畅,眼珠也亮堂,身上会脏些,但他回家会乖乖蹲在浴室手搓袜子和内衣,季鹤也没什么不能忍受。
不记得是哪天,从外面回来的乔横林冲进店里,被门口帘子抽了个嘴巴子,他这样急匆匆地进去,大声喊季鹤。
“季鹤季鹤,你来,你快来。”
季鹤在棋桌前端坐,右手执白左手执黑,落了这棋,没有犹豫地将左手推出去,把位置占定。
乔横林见他没有抬头的意思,焦急地跑过去,跪坐着把脑袋压低,轻轻歪在几乎被下满的棋盘旁,小声呢喃:“季鹤,你下完了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季鹤拎了眉尖,“乔横林,你动了我的棋,是有复原的本领吗?”
复原,乔横林当然不会,前几晚季鹤闲暇教他下比围棋简单许多的五子棋,许他拿黑子用禁手,却依旧被杀得屁滚尿流。
乔横林倒是乐此不疲地要再战,可下棋本身等级森严,实力相差太多,高手自然兴味索然,季鹤哄他玩几刻钟便算了。
乔横林等得心焦,把侧脸抬了起来,两颗棋子啵的一声,从有吸力的脸蛋上掉回原位,他伸出手指,把棋子摆得更规矩些,才委屈地叫道。
“季鹤……”
大概是嫌他烦,季鹤才放了棋,淡淡瞥过去一眼,“做什么?”
乔横林才壮了胆子,抓住季鹤的手腕,直往店门口跑,他这接近一个月的训练的确效果斐然,如今跑步时的力气比谁都大,活将季鹤拖了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