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要教乔横林的是竞技体育精神,想要超越别人才能超越自己。
男子一千米,两圈半,剩最后两百米时向教练站了起来,邱明忍着没站。
终点有人冲过后他点了根烟,仰脸边抽边笑,烟雾从嘴巴和鼻孔一起喷出去。
跟乔横林比的高年级小孩儿不出意外地赢了,却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队里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沉默。
“起跑慢,步幅小,”向东捏住邱明的肩,短暂哑声后评价,“年纪、身体水平差这么多,成绩居然只差不到半秒钟。”
“我说什么,”邱明站起身,“天赋,讲得绝对不只是身高腿长。”
“你也说了不只是,”向东跟邱明意见相左,“体育就是体育,身体素质占多少成绩你心里清楚,你还是记得卖菜那小孩,这个坎儿人家都过去了,你有什么过不去的。乔——乔横林是吧,明年看能长到多少,个高我收了。要不行,你师弟不是在初中培养足球特长生,给他得了。”
邱明不说话,向东伸手掐了他的烟,“室内禁烟。”
“得,”邱明笑笑,指挥向东,“输了让他蛙跳两圈,我回家做饭了。”
“坏人净让我做了。”
向东埋怨着吹了哨,上去先踹了跟乔横林比赛的小孩儿,把两个人统统赶去蛙跳,又整了队里规矩,谁再搞阴招就自认小日本。
“都是练过的人,人家什么水平自己什么水平心里知道,白长的个子。”
乔横林负伤又输了比赛,从体育馆出来晕头转向地坐错了公交车,到反方向终点站才发现不对劲,司机好心让他坐另一辆车回家,可乔横林兜里没钱,闷着头瘸腿往回走。
过了中午,才刚刚走到出发的体育馆,乔横林用手背擦掉眼睫毛上的汗水,心里难受得想哭。
“乔横林。”
有人喊他名字,声音再也不能更熟悉,乔横林跑向季鹤时憋在眼眶里的泪终于像不要钱的小豆豆一样砸下去,猫似的往季鹤怀里拱。
“你很久没回来,我给邱老师打了电话。”
“说了不许这么爱哭,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
“怎么不说话?”
“好吧,眼泪可以蹭到我,鼻涕不可以。”
季鹤觉得胸膛好烫,被乔横林天大的委屈灼伤了,隔着薄薄一层纯棉布料,他不知道乔横林是否能留意到自己很不平常的心跳,好似有些快,快得让他也有些难受。
适应
乔横林眼角通红,吸溜着鼻水被季鹤带上正确方向的公交车。
这会儿过了上下班高峰期,车上人不多,他们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并排坐着。
季鹤伸手把车窗关好,透风吹着的话,乔横林淌过眼泪的脸蛋又要肿上好一阵子。
回到店里,季鹤取了药箱,捏着他的小腿给他擦消毒水,天气热,贴纱布绷带闷得慌,索性就让乔横林穿短裤漏到外面,不再磕碰应当没事。
“乔横林,憋住。”
季鹤蹙眉望向仰脸哭泣的乔横林,想邱老师说得果然不错,他回家一定会哭,也可能闹些脾气明天不愿意训练。
乔横林死命地揉眼睛,嗓子梗着气,吃饭也没平时香了。
他什么时候也没一筷子戳几粒米地小口进食,季鹤把辣椒炒肉往乔横林面前推,有意无意地开口:“后天就要开学了,明天还去练跑步吗?”
乔横林哭得更凶了,大张着嘴,舌头上的米粒黏黏糊糊,像跟谁赌气一样大声喊了句去。
季鹤抄起张餐巾纸扇到乔横林的脸上,“去就去,你嚎什么,还有,嘴巴里的东西没咽下去不许张嘴!”
季鹤说完夺过刚推过去的肉菜,凶他:“不吃算了。”
乔横林害怕地缩脖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撅着屁股,把放远的盘子几厘米几厘米地慢慢拉近,直到盘子中线在他俩中间时,他才超级小声地说话。
“要吃,季鹤,饿。”
“我不饿。”
季鹤故意这么说,倒也没制止乔横林扒饭的动作,虽然仍旧粗鲁得不像样子,但总好过饿肚子。
乔横林气性来得快消得也快,第二天早上自己串了鞋带去体育馆,出发前季鹤递给他一张套了透明卡套的公交卡。
昨天下午他到公交公司刚办的,学生卡,充钱以后每次能打八折。
季鹤把白净的绳子挂在乔横林的脖子上,“不许丢,也不许弄脏,更不许坐反方向,再晚回家,我就不给你热菜了。”
乔横林规规矩矩地答应,又规规矩矩地坐车回来,季鹤瞧他这次没什么坏表情,略略心安,没再说什么。
可到了头一天上学,早上蹬自行车蹬得还很快活的乔横林,进了校门,得知跟季鹤没分到一个班,如遭雷劈,拉扯季鹤的胳膊死活不让他离开。
“放手,乔横林,”季鹤拿走乔横林拽着不放的书包,“一个年级一共就六个班,走廊两头而已。”
有老师留意到争执的两人,快步过来,刚想出声制止,季鹤用力推搡乔横林的胸膛,转身往自己班级门口走去。
“你哪个班的?”
乔横林怀里只剩下自己的一个书包,他死死抱紧,在地板上踉跄后退几步后又站定不动,丝毫不理会询问他的老师。
初中的老师不像从前的谷舒老师那样耐心,他不了解乔横林的情况,只想赶快处理掉这个影响秩序的小孩儿。
季鹤前脚迈进班级,又忍不住出来,乔横林果然还在原地望着自己,眉毛八字压向充满委屈的大眼,马上就要噙满泪花。
见季鹤心软停步,乔横林赶紧往他身边跑,他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只要当赖皮小狗,季鹤就会接受他黏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