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横林总是时刻留意季鹤的表情和动作,所以他极其迅速地发觉季鹤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这是很少有的,季鹤盯他这么长时间。
乔横林抿唇,回应季鹤的目光,反倒先一步看入了神。
“季君说帮你找学校了吗?”季鹤不满乔横林的神游,语气稍重地又问了一遍。
乔横林连忙摇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道:“和、季鹤…一起,说。”
“嗯。”
季鹤淡淡应声,并不讶异,只是想乔横林会被塞进哪个年级,如果像他现在这样的水平,一年级的课程都跟不上。但按照年纪,他最低也要跟自己一样,直接到小学毕业班里去。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其实不需要乔横林回答,季鹤也知道答案,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可能是天气闷没事做,又似乎是觉得从浴室出来后的乔横林表情总有阴郁。
尽管他没做对不起乔横林的事情,但季鹤俨然想着弥补了。
季鹤翻开本皮,又递给乔横林一支铅笔,“这样握,手指不要崩得太紧。”
在季鹤的连番纠正下,乔横林的指头被汗浸湿,在笔杆上打滑,但季鹤不说停,他就不敢撒手,直到手掌僵硬到定型。
“松手,再拿,”季鹤盯着乔横林指示道,不悦的神色居多,“我刚才说手离笔尖的距离是这么长的吗?”
乔横林低着头定睛在自己的右手上,压着眉头揣摩了几秒,很不确定地把手指头朝上挪了几厘米。
距离是对了,但姿势立刻就变形。
季鹤站起身,从乔横林的身后,抓住他的手背,调整好笔杆的角度后,开始拨弄乔横林的手指。
不知道是不是捏笔太久,真是很不灵活的手,硬得直发烫。
乔横林像小牛犊似的喘出粗气,上睫毛浓黑,抖得遮眼。他经常窥视的那双手,季鹤的手,像条身子冰凉的小蛇,在他的骨节缝隙里来回穿插。
尽管季鹤的指腹有茧,并不算完全平滑,但他被摸得很舒服,突然把头仰得高高的,将低头的季鹤印在黑亮的眼珠里。
“干什么,”季鹤问,“学会了吗?”
“我……”
乔横林嗫嚅几秒钟,赶在季鹤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时大胆说了出来,“想尿尿。”
季鹤十分无语,侧身让出位置,“不是刚刚才去过吗,怎么又想去,快去快回。”
乔横林顺从地跑出去又跑回来,又跟着季鹤练了半个小时握笔,季鹤开始教他写字认字,从笔画少的简单字开始,季鹤先在本纸左侧的位置写下示范,让乔横林跟着描。
晚上季君回到店里,乔横林还跪趴在棋盘上写字,虽然笔画歪歪扭扭,被季鹤的字衬托得像条爬虫,但好歹态度认真,能看出形。
季鹤从小在书法上极有天赋,控笔强,悟性也高,从颜体开练,后仿赵孟頫,季君和黄秋风也就轮番教了两年,他便会独立思考读帖,到现在,随便拎出一本名家,他也能短时间临摹个七七八八。
他开始练赵佶千字文时,季君也并不过分担心,尽管瘦金体易学难精难改,季鹤底子在,年纪又小,走一年半载的弯路也算不得什么。
没想到,他反而练得越发精进开窍,季君管不住,也便随他去了。
有了这样的好例子,季君自然是没体验过教笨小孩儿打基础,他兴致勃勃地蹲在乔横林旁边,捏他的手写了几个字。
乔横林的确笨,也没什么明显进步,季君又是个三分钟的性子,席地而坐,劝乔横林先来吃饭。
“不许吃。”俯身在下层书架整理书目的季鹤突然低斥。
原本已经撒开笔的乔横林一激灵,焦急地重新抓起笔杆,足足练了一下午,指节变得红肿,僵得厉害,他描的字愈发不能入眼。
“欲速则不达嘛。”季君笑劝。
“速,”季鹤扬声,很不认同这个字眼,“三十个字,一个字才五十遍,哪里称得上多。又不是年纪小。”
季君收回想要合上练字本的手,颇无奈,“你每次练字,都要练到手指握不住笔,不能按你这套标准要求小乔林,那孩子就是……脑子不算灵活嘛。你这个小师傅得手松些,心也松些。”
倒戈
季鹤别开脸,清理白天被顾客撕烂的塑封,语气听不大出来,“那就不练。”
“听听,别练了别练了,”季君夺走乔横林小手里的笔杆,把包里的鸡翅尖翻出来,另拿了瓶白酒,“这家翅尖酥得很,你看看这颜色,啧啧啧。”
季君不住咂嘴,抓着往嘴里塞,他扔给乔横林两只一次性手套,示意他一起吃。
“季鹤,帮我拿个酒杯来。”季君笑眯眯地喊。
季鹤停下手里动作,并未起身,全然当作没听到。反倒是乔横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要替季君跑腿。
到厨房门口没几步路,乔横林跑得快,却不得已在门口顿住脚步。
守株待兔的季鹤抓住乔横林的肩膀,脸色不悦地警告,“不许给他拿。”
乔横林被吓到了,表情呆滞地点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季鹤低头瞥他,心里莫名有气,将乔横林朝后推搡,“走吧,去吃你的东西。”
说罢季鹤先一步离开,换了衣服到浴室冲澡。
乔横林犹豫着转身,似乎是担心自己没拿回来酒杯,季君会发脾气。这无疑是他多虑,迟迟等不到他回来的季君直接酒瓶对嘴灌。
酒量差,喝得又猛,这会儿人已经晕乎乎地趴在棋盘上蒙着,脖子透红,发出沉重的呼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