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喬定定看著。
如果說這世間有什麼能觸動他,那便是母親二字。
章喬從櫃檯後拿瓶礦泉水,囑咐小云:「我出去替張姐一會兒,店裡你留點心。」
小雲張了張嘴,有些難以置信。現在外面將近四十度,呆在店裡吹空調多舒服,幹嘛要去太陽底下受罪。
不待她開口阻止,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伴隨章喬離開的背影。
小雲隔著玻璃望去,就見章喬走到張姐跟前,等張姐把頭套摘掉後便將水擰開遞過去,又說了句什麼,應該是讓張姐把人偶服脫了讓給他穿。
張姐連連搖頭,似乎並不同意,章喬笑著說了幾句,張姐猶豫後點了點頭,脫掉人偶服走到一邊。
她起初只站在店門外的陰涼里,直到章喬不停朝她做手勢她才推門進去,站在門邊角落,攥著礦泉水瓶有些瑟縮地看著小雲。
小雲忽然感到心酸,笑了笑,問:「您餓不餓,我這兒有杯酸奶。」
人偶服厚重難穿,章喬費了點功夫才穿上,只一會兒汗水便濕透上衣,薄薄的衣料緊貼著皮膚,很不舒服。
等把頭套戴上,眼前陡然黑了。
他有輕微夜盲,光線昏暗時看東西比較費勁,沒站穩差點摔倒,趕緊調整頭套將雙眼露出來。
等適應後,章喬便拖著步子往人群密集的廣場中心走。
章喬幹過的工作不少,扮人偶還是頭一遭,他苦中作樂地想,這也算是次體驗了。
諾大的商業廣場上,一個一米八幾的高大卡通熊圍著中央噴泉繞圈,時不時扭腰擺臂,笨拙卻歡樂的姿態引得路過行人主動圍觀,還有人拿出手機拍視頻。
一沓傳單很快分完。
章喬摘掉頭套,張姐早等在旁邊,見狀連忙把水遞了過去。
章喬仿佛從水裡撈出來,整個人濕漉漉,頭髮也被頭套壓扁,被汗水粘在額頭和鬢角,他在張姐一迭聲道謝中猛灌了大半瓶水。
「沒事,我還沒穿過這個,正想試試。」章喬笑了笑,左側臉頰上的酒窩特別明顯。他方才往人偶服的內袋裡塞了五百塊錢,於是特意道,「我感覺裡面的內襯好像破了,您回去記得檢查一下。」
張姐緊張起來,章喬安慰道:「沒事,應該破得不大。」
喝完剩下半瓶水,章喬正要回店裡,餘光一瞥,忽然站住腳步。
廣場一角賣棉花糖的餐車旁站著個小男孩,正朝他這個方向看來。視線交匯的一瞬,小男孩似乎有些膽怯地移開眼,又慢慢地移回來,雙手絞在身前,抿著嘴唇,就這麼看著章喬。
章喬心裡一動,如果沒記錯,他方才圍著噴泉繞圈就看到這小孩兒,這會兒傳單都發完了,這小孩怎麼還在。
家長呢?
廣場人流如織,行人腳步匆匆,小男孩始終孤零零一人。章喬四處看去,很快意識到,這孩子八成是與家長走散了。
將人偶服還給張姐,他大步朝棉花糖的餐車走去。
還差四五步時,一旁忽然竄出個中年男人。
「你這孩子,一會兒沒看住竟然跑來這裡了!我跟你媽找你半天,快跟我回去!」
章喬腳步一頓,那小孩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愣了。
中年男人繼續罵罵咧咧,小男孩似乎終於反應過來,拼命想掙脫,卻被中年男人扯著胳膊一把拉到跟前。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章喬冷眼旁觀。
離得近他才看清,小男孩身量不高,五六歲模樣,看著瘦瘦小小,皮膚卻白淨細膩,穿著背帶短褲和小牛皮鞋,質地一看便知考究精良。
反觀中年男人,頭髮油膩皮膚粗糙,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沒洗,衣領泛著一圈令人作嘔的污漬。
眼見中年男人要強行把小男孩抱起來,章喬兩步上前,攔住對方。
「這位額……。」章喬笑眯眯問,「你是這小孩什麼人?」
中年男人大概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愣了兩秒,盯著章喬惡狠狠地反問:「你誰啊?」
章喬低頭看去,小男孩也正朝他看,眼中滿是驚慌無措。
如果說剛才只是猜測,現下章喬已經確定,這個中年男人八成看小孩落單,想趁機把人帶走。
小男孩幾乎要哭出來,揮舞胳膊想把中年男人推開,然而卻始終不開口,不說話也不叫喊。
章喬心裡一沉。
這孩子,該不是不會說話吧?
中年男人似乎也發現這一點,面上閃過喜色,很快鎮定下來,粗聲粗氣道:「我是他爸。」
章喬雙手抱臂,慢悠悠點了點頭,彎腰看著小男孩,問:「小朋友,他是你爸爸嗎?」
不待小男孩回應,中年男人猛地推了章喬一把,「你誰啊,少他媽管閒事。」
說罷扛起人就要走,冷不防手臂傳來刺痛,低頭看去才發現是章喬扼住了他的小臂。
章喬依舊笑眯眯的,眼神卻冷了幾分:「大叔,你兒子在我店裡買了麵包還沒給錢,一共998,你給結一下。」
中年男人沒想到章喬看著瘦,手勁兒卻大,忍著手臂傳來的陣陣疼痛,吼道:「放屁,什麼麵包這麼貴,你少坑人!」
「金箔的還鑲了鑽,我們店裡品,明碼標價,童叟無欺。」章喬慢悠悠拉長腔調,「你要是不付錢,咱們就只能去公安局,找警察叔叔評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