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脚步一顿:“你不一样。”
可惜怀中的人早已昏迷过去,并未听见这句话,陆延将他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正准备离去,谁料临走时衣角被扯,这才发现应无咎哪怕昏迷时也一直紧紧攥住自己。
指尖隔空轻划,衣角从中断开,扶光的手也悄然落了下去,只剩下掌心里的一截白色料子。
奚年不知何时从山峰上走了下来,他望着一地横七倒八,重伤昏迷的无妄宗弟子,缓缓吐出一口气,难得有了几分感慨:
“倘若人心未有私念,或许将来他们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袖袍一挥,场景再次变幻。
应无咎经此生死一战,回宗后已是声名鹊起,他却不骄不躁,闭关十年方出,一夕顿悟飞升至化神境,天才之名遍传三界。
然而檀越却陷入瓶颈,迟迟未有突破。
藏慈剑仙——也就是无妄宗现任宗主与天欲宗一向交好,有意让亲传弟子联姻,女方是银婵自不必说,然而男方的人选却犯了难。
银婵似乎对檀越有意,但檀越一向冷若冰霜,对银婵不假辞色,反倒是扶光与她一向玩得亲近。
“我瞧着扶光那孩子便不错,银婵也喜欢和他玩。”
天欲宗宗主如何看不出银婵喜欢檀越,只是爱人者常苦,倒不如被人所爱,她心中仍是更属意扶光一些。
殊不知这话被途经门外的檀越听去,让他一念堕尘,顿生心魔。
那一年恰逢地裂,苍渊海下出现深渊之境,数不清的上古妖兽自地缝钻出,在人间大行杀戮之举。仙门百家为了荡平妖邪齐齐赶赴上山,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藏慈剑仙李孤然为保人界太平和妖王同归于尽,天欲宗宗主也以身殉道就此陨落。
扶光为制止源源不断的妖魔,一人一剑孤身潜入苍渊海中,手持神物息壤填补地裂,结果遭到数百妖兽围攻,筋脉被断,修为皆废。
后来妖魔之乱终平,仙界以惨胜的代价换来了人间数百年安定,扶光却因为伤势过重再难恢复修为,境界一跌再跌,连剑都难以拿起,至此销声匿迹,再不现于人前。
再后来,檀越继承无妄宗宗主之位,银婵继承天欲宗宗主之位,因为他们于除妖之乱中立下大功,因此得以跻身上三宗之位,且二人郎才女貌,早已缔结姻缘,只待大婚。
事已至此,一切事情仿佛都有了结局,无论好坏。
然而扶光不知修炼何种功法,又重新拾起了剑道,他天资绝世,又有一颗恒心,天长日久竟将修为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引来世人注目。
眼见这一位剑道天才或要重新冉冉升起,无妄宗再添助力,檀越与银婵大婚当日却忽然爆出血案,原来扶光修炼魔功走火入魔,误杀了后山的数十名弟子,当所有宾客齐齐赶赴现场时,就见他手持长剑,双目猩红,浑身是血地站在一堆尸体间。
那日恰逢雷雨,闪电划破漆黑的云层,
哪怕时隔多年,目睹那场血案的宾客也依旧能清楚回忆起那夜的骇人场景,数十名无妄宗内门弟子被开膛破肚,肢体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死状何其凄惨。
也不知檀越是如何处置的这件事,无妄宗闭门谢客,最后传出扶光破门出教的消息,听闻他孤身游历四方,最后去了苍渊海独占一域,从此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天才成为了人人喊打的魔修头头,只不过年岁太久,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陆延眼眸晦暗,声音低沉笃定:“是檀越在暗中捣鬼!”
应无咎虽然经历那么多事,性情变得喜怒无常,但绝不会因为走火入魔这种可笑的理由就屠杀数十名内门弟子。
奚年无声点头:“扶光并未修炼魔功,只是他天资太高,自悟了另外一种修行方式,却不曾想碍了檀越的眼,直接将这桩命案栽赃到他身上,百口莫辩。”
他袖袍一挥,场景再次变幻,是檀越集结仙门百家攻打魔域的前夕,只见一名发丝白若霜雪,梳着道姑发髻的清秀女子沿着山路疾赶,她好不容易找到在苍渊海后正在修炼的扶光,开口第一句话便心急如焚,眼眶通红,泪水簌簌往下掉落:
“六师兄!你快逃啊!檀越密召仙门百家要来屠杀魔域,不日即到,你快逃!”
赫然是银婵。
自从她与檀越大婚当日出了那一桩血案,二人婚事便被暂时搁置,然而檀越亲手屠杀同门,心魔难除,睡觉时不慎呓语吐出真话被银婵偷听了去,她又是惊怒又是伤心,却在这时又忽然得知檀越打算攻打魔域,急忙避开众人耳目赶来报信。
殊不知,檀越早已悄悄跟在了后方。
扶光,你终于变成了应无咎
隆冬时节,苍渊海冰封万里。
此时的檀越身为天下第一宗的宗主,早已是风光绝世,然而当他看见银婵冒着满山风雪踉踉跄跄跑来给应无咎报信时,指尖依旧控制不住陷入肉中,眼底一片晦暗。
“师弟,你怎么就是不死呢……”
他从山路上现身,低声呢喃,带着十分的不解,然后一步步踏上石阶,对银婵伸出手命令道:“过来,跟我回家。”
银婵望着他温和的面容,只觉四肢百骸都在因惊恐剧烈颤抖,她控制不住捂住嘴,压住喉间翻涌的作呕,双目含泪:“不、你别过来……别过来……”
这人分明是魔鬼!
银婵只要一想起后山那些弟子尸体破碎的惨状就胃间翻涌,她颤抖着拿起长剑,声音满是恨意:“六师兄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