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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所有杀不死他的只会让他更奇怪(第3页)

那隽道:“怎么可能留着我?你知道今年应届毕业生多少吗?超过800万!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李晓悦思索:“意味着工作非常难找。”

那隽神经质道:“错,意味着有铺天盖地聪明绝顶身强力壮的985和211的小崽子随时可以干掉我这样的老家伙。”

那隽说,最近他参与了公司的校招,发现现在大公司招人居然需要考“行政职业能力测验”,就是国家公务员考试必考的那一套东西。那些题,那隽大部分都答不上来。据他所知,其他大厂校招也如此。拿到这些卷子时,他虎躯一震,和几个老员工面面相觑。事后他们

算了一下,以投简历和最后签约的人数算,公司的录取率比公务员和央企都要低。放到今天,他们这些人都不一定能被公司录用。看着被录取的小崽子们个个摩拳擦掌意气风发,大家都觉得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李晓悦感到不可思议:“你们公司招的大部分是技术开发和市场吧?为什么要考公务员的那一套?哪儿跟哪儿啊?”

那隽冷笑道:“你还不明白吗?它的目的不是考察求职者的专业能力,而是用一套奇怪的标准筛人。说白了,人太多了,只能抬高生存门槛。”

李晓悦劝他不要焦虑,他才三十二岁,离三十五岁还有好几年。届时公司不一定会辞掉他,即使辞掉,他也很快能找到下家。哪怕工资待遇不那么高,也低不到哪里去。他和他嫂子不一样,首先有技术;其次他在职场从来没有断过档,找工作不用发愁的;最后,他还有丰厚存款和可兑现的期权;最后的最后,找到次一点的工作,就不能活了吗?大街上那么多人,几人985几人211几人研究生?几人年薪百万期权千万?不都一样开开心心地活着?

那隽被她苦口婆心一顿劝,心情起伏不定,忽而感到欣慰,忽而想反驳她。最后他还是决定不管认同还是不认同,少开口,以免引发争论。屋里一时安静下来。那隽道:“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吧,好久没有一起出去

了。”

李晓悦沉吟了又沉吟,终于说:“我明天要去西安,去四天。”

那隽:“出差啊?”

李晓悦说:“不是,和汉服社的朋友们一起去玩。”

那隽说:“哦。”

“玩”这个词那么刺耳,他一阵反感。李晓悦这是怎么了,旧病复发了?这阵子看她安安分分地盯着装修,上班,回家,还以为她收心了呢。“玩”和成年人多么不相宜。他刚才说的关于生存和发展的重大议题完全没在她心里激起一丝涟漪,一说到“玩”字,整个人透露出来的兴高采烈的劲儿,就像五岁的小孩子听到门外有同伴在叫她去玩的那种手舞足蹈迫不及待。

她那么蔑视所有人都在意的这套系统,这太僭越了。

她快三十一岁了!

李晓悦听出这个“哦”字里蕴含的大段抨击,她本能地抗拒,刚竖起眉毛,想起他病刚好,而且今天受了打击,放缓了口气,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玩吧。”

话一说出口,她高兴起来了。那隽既然能跟她去露营听脱口秀,为什么不能和她一起玩汉服呢?汉服社里也有几个男孩,穿起汉服来眉目都显得温润,那隽穿汉服一定比他们好看。

那隽冷冷道:“我没有‘玩’的权利,我要上班。”

李晓悦道:“你有年假呀,为什么不用?”

那隽道:“我有年假也不会用来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又不是拍戏,正常人穿着戏服一样

的东西扭捏作态,不合时宜,不切实际,莫名其妙!再说了,年假也不可能说请就请。上个月他的部门有一个同事请了事假,再加上他出车祸请了假,直接拖累整个部门加班时间全公司倒数。部门总被领导约谈,挨了顿臭骂。

李晓悦如当头被浇一瓢冷水,她的兴致没了,空气紧张起来。

李晓悦道:“什么事情有意义呢?上次我叫你和我去青海参加藏民的六月会,你也说没意义。你到底想从‘玩’这件事里得到什么?”

那隽道:“千里迢迢去参加什么少数民族的民俗大会,对正常人来说太奢侈了。李晓悦,没有人活得像你这样散漫。”

李晓悦针锋相对:“那隽,没有人活得像你这样焦虑。”

那隽火了,指着窗外:“所有人都像我这样焦虑。”

李晓悦冷笑:“所有人都焦虑,所有人都不正常。”

“焦虑才正常,你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三和大神才不正常。”

“我要是三和大神,你就是个奋斗逼!一天天的狼性文化活着干死了算不苦不光荣苦难是财富,被资本家榨干最后一滴血汗进棺材那一天,你才会明白这辈子白活了。”

那隽吼道:“去吧,你想玩就去吧,就这样一辈子玩下去,不结婚不生子我看谁敢要你。”

李晓悦倒吸了一口凉气,摔摔打打地收拾着行李,一边愤愤道:“我就不该相信你这个王八蛋,哄我把房退了,害我

没处去。”

那隽后悔了。见她一件件把东西扔进行李箱,明显是要散伙的样子,他走上前去,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扔到床上。李晓悦不干,两人抢着,那隽声音放软:“晓悦,别这样。我错了,收回刚才的话,别走。”

李晓悦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见那隽这样,她委屈得鼻子都酸了,眼圈红了,抽噎着道:“我就是去玩,又没有伤害谁,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好像杀人放火一样?”

那隽苦笑道:“大人怎么能为了玩放下工作?怎么能跟小孩子一样呢?”

他擦着她脸上的泪,一边也纳闷,为何一看她掉泪就心软?上一刻还在鄙夷她像孩子般的天真,这一刻又为她的蠢萌而心疼。

李晓悦道:“我请的是年假呀,你哥都准我假了,到底为什么我不能玩?”

因为一个成年人为了“玩”兴致勃勃,全心全意地“玩”,真的让人觉得被冒犯。但这件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那隽只能久久、久久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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