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琢磨着“酸汤鱼”的“酸”字,想起酷暑里令人唇舌生?津的酸梅汤汁,便道:“酸汤鱼吧。”
“诶!”
跑堂应下,又记了几个徐正则报的菜名后,收起菜谱往后厨走,差点撞上一人。
危怀风指一指岑雪那桌,低声交代:“白酸。”
跑堂恍然,酸汤鱼分为白酸、红酸两种锅底,虽然都有个“酸”,但口味并不同。前者?是用糯米酿成,浓醇回甘,酸爽开胃,后者?的酸里则加了炒熟的糟辣椒,喝不惯的人是会被辣到的。平蛮县在大邺西南边界,无?论是本地?人、外地?人,都是无?辣不欢的饮食习惯,没几个人会吃白酸锅底,跑堂竟忘记细问了。
“都是外乡人,其他菜也尽量少放辣椒。”
危怀风接着交代,跑堂点头谢过。
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大堂里摆着的几张方桌都差不多快被坐满了。前些时日,危怀风都是独自和角天、金鳞同桌用膳,岑雪、徐正则单独一桌,方嬷嬷等岑家?家?仆另外占一桌。可看今天这?架势,大堂里是装不下这?么多人齐齐落座了。
危怀风正用目光找着空位,看能不能跟其他客人挤一桌,身后忽然有人唤道:“怀风哥哥。”
危怀风回头,看见岑雪坐在角落里的方桌前,乌眸明亮,面色较在茂林里时红润些了。
“大家?挤一挤吧。”岑雪提议道。
危怀风看一眼徐正则,挑唇:“却之不恭。”
入座后,徐正则道:“不知?大当?家?偏好什么口味,点的菜怕不合心,再另点两样吧。”
“不用,什么都行,我不挑。”
危怀风笑说着。
不多时,菜肴上桌,先是一锅酸爽鲜美的酸汤鱼,后是几样不掺辣椒的西南家?常小菜。徐正则端起碗,自然而然地?给岑雪盛了一碗酸汤,体贴周到。危怀风看在眼里,静默不语。
周围吵哄哄的,一则是人本来就多,二则是邻桌恰巧在喝酒,推杯换盏时,说起一些和平蛮县相关的陈年旧事来。
“那时候,夜郎国主和圣女是顶好的俩姐妹,南越国主大半夜下令撤军,夜郎国人根本不知?道,再想跑时,早就被大邺的士兵围住了。当?初在平蛮县,夜郎人没少狐假虎威,欺压汉人,国主知?道被抓住以?后会是什么下场,便和圣女一块往外逃,结果刚到城郊便遇上了铁甲军。圣女为救国主一命,换上她的衣服引开铁甲军,果不其然,当?天就被抓进了俘虏营里!”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圣女被抓进俘虏营,照理说,是没什么好下场的,谁知?竟叫她碰上了铁甲军主帅,最后还成了他的夫人。倒是国主陛下,再往外逃时,被云诏人趁乱掳走,失踪了那么多年才回到夜郎,个中滋味,一言难尽呀!”
“可不是,当?初,夜郎人都以?为国主死了,老国主悲恸,临终前,都拟写了诏书要把王位传给侄儿,国主杀回来时,夜郎王都里可是好一阵血雨腥风呢!”
“要我说,得亏是国主够狠,不然那王位是断然抢不回来的!”
“也是国相辅佐得厉害!”
“我记得,那国相便是圣女的哥哥吧?”
“没错,不管怎么说,圣女当?年对国主都有救命之恩,国主回夜郎以?后,又靠着圣女的哥哥成功上位,这?样的缘分,能不重视?现如今,国相于?国主而言早便是心腹股肱,在夜郎国里,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四人说着,或是歆羡,或是唏嘘,殊不知?,邻桌坐着的三人早已因这?一番话?而舌挢不下。
显然,这?四人口中的“圣女”乃是危怀风的母亲危夫人,而那国相,莫非便是危怀风的舅舅吗?!
岑雪震愕,瞪大眼睛看向危怀风,危怀风眉峰低压,眸色阴晦,看起来亦是一脸惊讶。
入境(二)
“我吃饱了?,先上楼休息。”
邻桌那四人还在议论,危怀风倏地起身离开。
岑雪愕然,目送完他的背影,看向徐正则,却见他也是一脸沉郁,似心事重?重?。
“师兄?”岑雪出声。
“先用膳。”徐正则夹了?一块青笋放进她碗里,淡声道,“有事回房后?说?。”
岑雪想起危怀风走前?的反应,猜想他或许并不知道夜郎国相乃是危夫人兄长?的事,这会儿应是需要时间来消化,便不再说?什么。
用完膳后?,岑雪、徐正则在上房里会合,夏花给二人沏好茶,关门离开。屋舍里灯火绰绰,飘散着庐山云雾的清冽茶香。
“危夫人的兄长?乃是夜郎国国相的事,他可有跟你提过?”
“没有。”
“我来之前?,查过危家概况,危夫人嫁给危将军后?,与夜郎国人再无来往,据说?是因为夜郎族人有规定?,圣女不能婚嫁,更不可与汉人通婚。”
岑雪捧起茶盏,道:“师兄想说?什么?”
徐正则道:“危怀风可能会在夜郎认亲。”
岑雪道:“我听说?夜郎族规甚严,危夫人十多年?不与族人来往,可见被发现以后?,后?果不堪。怀风哥哥又不傻,何必自暴身份,铤而走险?”
“此一时彼一时。危夫人当年?不能与族人联络,是因触犯族规,恐被国主惩戒。可如今,夜郎国主乃是她昔日?救过的王女殿下?,国相又是她兄长?,于情,不可能对她唯一的血脉赶尽杀绝。于理,危怀风是危夫人与危将军的儿子,一半属于苗人,一半属于汉人。罚不及嗣,危夫人犯下?的族规,不该由危怀风来承担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