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环胸靠在廊外,面不改色:“少爷又?不是唐僧,王女也不是妖精,吃他做什么?”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什么王女对咱少爷图谋不轨吗?”角天凑到金鳞面前?,瞪圆大眼,神态惊悚。
金鳞嫌瘆得慌,“啪”一掌拍开?他。
角天惨叫一声,捂着脑袋缩回去,再次踱起来?时,声音里更多了一种“原来?只有我识得少爷危险”的愤慨与哀怨。
便在这时,有个侍女模样的人从?客院外走来?,说是行宫那里传来?消息,危怀风与王女相谈甚欢,今夜顺势在那里住下,不会回来?了,烦请角天、金鳞等人早些休息,不必再等。
角天听?完,差点晕厥在走廊里,被金鳞捞起来?后,不住念着:“完了完了完了……”
金鳞不耐烦,推开?院门把他扔了进去。
夏夜静谧,风里裹着四下吱吱大噪的蝉鸣声,吹过?屋檐旁枝叶繁茂的古树,熄灯的屋里有一种凝结的寂然,岑雪躺在床上,清楚地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他今晚不回来?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似在情理之中?,又?似乎全然在意料以外,是一个完全不曾设想的、没有预判到的结果?。
岑雪试着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被什么截走了,硬是吸不到胸腔里来?。
他居然、竟然……不回来?了。
岑雪翻了个身,试图回忆今天危怀风重逢仰曼莎以后的细节。在鼓楼里,两人似乎没有什么互动,甚至交谈都没有几句,那时他还大喇喇地来?逗她,当着天桑的面说要哄她开?心。
那在山谷外的时候呢?
他几乎是在一刹那间便把她认了出来?,认出来?后,没有一丝犹豫便做了要救她的决定。在众人围观的广场上,他们酣畅地交手过?招;在山谷外,是不是也心有灵犀地并?肩应敌呢?
岑雪试着想象那个画面,心脏难受地收缩起来?,那根刺又?开?始扎得人无处可躲。
为什么会这样?
岑雪百爪挠心,辗转反侧,这一夜,到底是失眠了。
夜半,岑雪披衣而起,独自?坐在走廊里的美人靠前?,趴在栏杆上看天上的月亮。山里岑寂,夜色黑浓似海,密密麻麻的星辰似从?水里网起来?的珍珠,明亮而清冷,孤傲地镶嵌在夜幕上。岑雪失神地凝望着,浑然不知一人已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
“在想谁?”
岑雪回头,看见一袭衣袂飘然的白衣,月光镀着徐正则俊秀的脸,令他整个人更有一种疏冷的气?质。
岑雪看清来?人,心里竟有一种莫大的失落,她慌张地藏掖起那点情绪,努嘴:“没想谁。”
徐正则没有戳破她的心事,默默看她一眼后,仰起头,也去望那一片冷淡的繁星:“你还是不想嫁给王懋?”
“嗯。”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岑雪沉默。这个问题,危怀风也问过?她,她那时赌气?,说与他无关,可实际上是心里根本没有答案。
以后能如何?
在这个世道,女人的婚姻永远被礼法捆绑在他人手里,父亲或许对她格外开?明一些,愿意让她走一些寻常女子不能走的路,可是再开?明,也不会容忍她私自?与危怀风假成亲的行为。
“不知道。”岑雪无声叹息,第一次谈起对以后的迷茫,“父亲应该会重罚我,把我关在屋里不让出门,又?或者是一气?之下,另外找一户心仪的人家把我嫁过?去吧。”
“你会认吗?”
“不会。”
徐正则笑起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在你心里,比起富贵尊荣,乃至于母仪天下,找一个相爱的人厮守一生更重要?”
“嗯。”岑雪的声音里多了些羞涩。
“会是他吗?”
“谁?”
“你知道我在问谁。”
岑雪想起危怀风,脸颊火烧一样地发烫,她下意识抬手撑起脸庞,佯装歪头望月:“不会。”
“因为他要与王爷,准确来?说是与师父为敌?”徐正则一针见血。
岑雪眼里雾蒙蒙的,忽有一种酸涩感,心里挣扎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从?决定与危怀风和离起,这种情绪就开?始扎根在她心里,时不时往外冒一冒,蚕食着她对危怀风的感情。
年幼时,危怀风是她的未婚夫,她从?小便认为,自?己终有一天是要与他成为夫妻,共度一生的。长大以后,这种认知慢慢被现实扭转,可是再相逢后,他们还是成为了“夫妻”。
岑雪心里其实很清楚,找危怀风假成亲的那一半私心里,是有一份对他难以释怀的情谊在的。她忘不掉他,不仅仅是因为他足够特?别、无人可取代,更是因为她喜欢着他。
是的,她喜欢他,一直喜欢他。
所以,她能记得小时候每一个与他相关的片段;所以,她愿意帮他起事、助他夺城;所以,她总是在被他撩拨时羞臊难当,因为不知所措而故作生气?。
所以,她会在发现他或许喜欢上别人以后彻夜难眠,大半夜跑来?这里吹冷风、看月亮。
可是,然后呢?
年幼时,因为父亲,他们有缘无分;长大后,因为父亲,他们还是只能分道扬镳。
如果?要在一起,便必须有一人放弃现有的一切,为另一人做出牺牲。他已说过?他不会向庆王投诚,而她自?认也没有为他与父亲反目成仇的勇气?。
再说了,人家的心如今在哪儿,都还是一个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