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用爪子无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隔了一会儿,它回答:“或许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了,但是我仍旧记得,我出事的时候,是阿尔弗雷德治世的第300年,一个寒冷的孤星之月。”
阿尔弗雷德治世?
杜尔米沉思片刻,然后心虚地承认自己从未听过这个治世。
当然这并不奇怪。
在奥尔德斯治世之前,在永世雾墙仍旧存在的那些年里,人们对历史的概念就是毫无概念。
人们只知道,以太阳的诞生为分割点,往前是神话所展示的黑暗时代,往后是时光所揭示的古老时代;而从古老时代到如今的奥尔德斯治世之间的事情,他们所知甚少。
唯独可以明确的是,奥尔德斯治世之前,曾出现过一个统一整个谢兰的法涅斯王朝。时至今日,也仍旧有时历的信徒,会将那段时光称为“法涅斯治世”。
这个王朝与帝皇安德烈·法涅斯一起,被锚定在历史的迷雾之中。
那是漫长的、混乱的、无人知晓的年月。无数的历史、故事、人物,乃至于国家、神明、信仰,都早已经烟消云散。那是段没人能确切说出谁是谁非的时光。
倒不如说,如今人们对于奥尔德斯治世之前的“历史”的了解,都只是基于时历所定义的治世而已。他们只知道一个又一个治世者的出现与离开,只知道岁月随之不停变动流转。
或许眼前这头狮子,就来自于那个连时历都未曾理清的古老时代。
……至于外域居然能出现来自过去的幽灵?
这很正常。不要大惊小怪。杜尔米早就遇到过了。
杜尔米意识到这头狮子可能来自一个遥远的、自己根本无法触及的时代,他的兴趣也随之变淡了。
不过,他随后又产生了一个疑惑。
圣米伦汀大教堂,似乎是在奥尔德斯治世开始之后才建造起来的吧?如果这头狮子来自更早之前的古老时代,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杜尔米顺理成章地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圣米伦汀大教堂吗?”
“那是近些年新建立的教堂吗?”
“不,当然不是。”杜尔米摇了摇头。
他想,看来只是一个巧合。
随着一问一答的进行,狮子的气息越发衰弱了。黑雾已经穿透了它的骨髓,渗进了它的肺腑。
“即便你只是一场梦……”狮子喃喃说,“恐怕我也只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了。”
其实杜尔米还有很多问题,关于力量、关于太阳。他甚至想问问这位狮子先生认不认识那位凯瑟琳女士。可他能对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说什么呢?
最后,他问:“你后悔吗?”
从狮子的话语中可以推断,作为太阳的信徒,他似乎必须去阻止虚无边境的扩张,因此才会落到这个地步。
那么,他后悔吗?
为了他所信仰的神明,最终却不得不在这样无人知晓、无人铭记的世界夹缝地带,独自迎接自己的死亡与终结——他难道不会后悔吗?
狮子诧异了片刻,然后嘶哑地笑了起来。
它说:“从不。”
说完,黑烟骤然紧缩,像是一张巨网,覆盖了狮子的全身。周围黯淡的光点在一点一点消失。那仅存的呼吸声逐渐被深邃的黑暗吞噬。
杜尔米望着这一幕,突发奇想,拿出了那位凯瑟琳女士送给自己的小礼物——那盏提灯。
当这盏灯出现的时候,周围的黑色烟雾下意识躲避开来。借着些微的光线,杜尔米得以望见狮子的终局。狮子被黑烟彻底吞噬了,就像是影子覆盖了身体、水雾浸没了周身。
但是在最后关头,提灯核心的光亮突然跃动了一下,就像是人类的心脏跳动一般。
那蓬勃的跃动仿佛给死去的狮子带去了最后的生机,一抹独特的、十分亮堂的光点从狮子周围的黑烟中跳跃而出,凝聚成了一个浅白色、半透明的晶体。
拇指大小的晶体跳跃到了杜尔米的手掌之中,最初那有着一种发烫的温度,但很快就熄灭了,变成一块好似普普通通的白色石头。
杜尔米盯着这块石头看了一会儿,发现其中仿佛蕴藏着一朵璀璨的白金色火苗。
……力量的遗粹?
这是杜尔米的第一反应。
他仔细回想了自己刚刚与狮子的对话,发现自己实际上漏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狮子说,自己已经是太阳的“选民”。
什么是选民?
这是神明赐予的力量的某个阶段吗?
杜尔米随意地联想了一下,就意识到,他似乎又得到了一份馈赠。奈廷格尔的那位梦境生物曾给他一个梦,而如今太阳的信徒则给了他最后的力量结晶。
“算是你的骨灰吧?”杜尔米抛了抛手中的结晶石头,“那就带你到处走走吧。”
他转身离开这片黑暗,并且挥手说:“再见,虔诚的狮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