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熠稍稍坐直了身子。
那匹马儿抬高了前蹄,浑身的线条越发流畅紧致,少女伸出马鞭在树枝重重挥下,骏马得以借力,顺利地越了过去,像抛过去的石子一般轻巧,却又在空中狠狠划出一条线来。
少女超过了前头的兄长,一时间笑容肆无忌惮地灿烂起来,转头冲兄长得瑟又明媚地一笑,却不知这样的笑容落入了船上众人的眼里,美得叫人屏息不敢惊扰。
静了一瞬,船上的友人抚掌赞叹起来,姜闻熠坐直了的身子稍稍放松,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母亲笑着推了姜闻熠一把,随即自己与爹爹去了别处。
姜闻熠抬脚朝桥下走去。
万家灯火映在一人眼里,江韵华等着他走近,不闪不避。
江韵华将手里的兔子灯递给他,微皱了眉头说自己手累了,眼里却满是狡黠的笑容,她想看他提着兔子灯的模样。
姜闻熠是被闻昭折腾惯了的,江韵华这样的小把戏在他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姜闻熠没有丝毫为难,接过了兔子灯。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自己晓不晓得,他的态度分明松动了。江韵华心里头的糖罐打翻了,又被小猫儿胡天胡地涂了满地的糖粉,但她不敢泄露分毫,她抿着嘴笑,不能这只迟钝优雅的白鹤给吓跑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并不尴尬,合着周遭的喧嚣吆喝,反而有些静谧的温暖。
走在桥上,拱形的三生桥使得领先了一步的姑娘只比姜闻熠矮上了半个头,迎面奔来的小童一手举着冰糖葫芦,一手提着莲花灯,他被后边儿的孩童追着跑,脚步一歪便要撞到江韵华身上。
江韵华瞧见了小童展开的手臂上高举着的糖葫芦,这糖渍糊到衣裙上黏黏巴巴的怪不舒服,和喜爱之人头一回约会眼看就要毁了,腰间却多出了一只手。
修长,有力。圈住了她便往边上带,江韵华晕晕乎乎的,顺着力道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他应当才沐浴了出来,身上还能闻到胰子的香气,胸膛温温热热,心跳得有力又有序,他的气息一瞬间将她包围,从头到脚密不透风。
江韵华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羞得不敢抬头叫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但是姜闻熠很快放了手,叫她的羞窘避无可避。
“没事了。”他的嗓音清淡,分明做了极温柔的事,立马又是有礼又疏远的模样。
这一瞬江韵华不自觉地想,若她与姜闻熠从小相识,时至今日就是一颗石头心肠她也能给捂热了,但是他们相识得太晚,她的年纪也等不起了。她已经十七,同岁的姜闻昭已经诞下了个满月的孩子,她再等就成老姑娘了。
但是因为是这个人,就是等到二十她也能劝住爹爹别给她找婆家。
江韵华抬头,近乎痴怨地看这个她放在了心尖尖上的男子。他平视着前头,也不知是哪处,喧嚣声为他镀了一层红尘的喜气,兔子花灯的暖光映得他面色微红,上好的玉雕也染了霞。
江韵华蓦地开心起来。
只要他还未娶,她也未嫁,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姜闻熠曾说过他们并不了解对方,谈婚嫁之事为时过早,那江韵华就讲给他听,从小讲到大。她声音悦耳醉人,也会讲故事,叫人不知不觉地就跟着她的话走。
她说了许多,姜闻熠没有丝毫不耐烦,偶尔回她一句,江韵华便能轻松展颜。
那天的最后,江韵华觉得,他们两人,怎么着也有几分交情了吧,慢慢来,她一点也不急。
江韵华挥了挥手要回家,姜闻熠迟疑了一瞬问她,“有人接你吗?”
自然是有的,她那哥哥虽然不靠谱了些,但关怀之心却一点不少,江韵华点了点头,随即笑着看他,“可以有人接,也可以没人接。”她的笑容越发灿烂明媚,近乎邀请。
姜闻熠将她送到了江府门口,路上还碰见了几个调皮的小童围着他们喊“成亲了!成亲了!”,姜闻熠面上一红,脸色一肃,将这些孩子吓得不敢再闹。
姜闻熠也察觉到自己态度的松动,既然如此,他便要任其生长了,且不仅是任其生长,还要助其茁壮。
“江姑娘,我……下月便上门提亲。”他头一回说这样直白的话,声音几乎不像是自己的了。
但是他确实拖不得了,这个姑娘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他若不能拒绝或不想拒绝,就应当早些接受。姜闻熠是这样想的。
这一瞬漫天的星子都落入了一人眼里,她睁大了眼看他,灵动的双眸蒙了一层雾气,她张了张嘴,半晌,似哭似笑地道,“叫我韵华啦。”
“好,咳,韵华。”
这个男子极重情,他若决定要娶她了,就会努力喜欢上她,努力对她好,江韵华深信不疑。这个时间,她会给。
她再一次扑上去抱他,那么紧那么用力,要把自己嵌进去。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姜闻熠,也只有一个江韵华,现在他们要在一起了,真好。
她小时候睡不好觉,爹爹给她寻了个大大的布偶娃娃抱着睡,那个布偶啊又软又香,比小小的她还要高出一个头来,她好喜欢那个布偶,一用就用了几年,后来布偶破了,爹爹给她换了个新的,但是新的布偶却怎么也比不上旧的那个了。新的布偶更精美,一针一线绣得极好,但是她还是喜欢旧的那个,不明白。
现在她找到了最喜欢的了,她要每晚每晚抱着睡。
江韵华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她是知道,她抱着的这个男子并没有推开她,哪怕她抱了许久,眼泪也蹭他衣服上。甚至,皎月出云的那一刹,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搭在她的背上,带着安抚意味地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