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那口气提着,不上不下的,有些心虚地从树干后边站出来。毕竟偷听是不地道的。
二哥几步过来,修长的手指点着闻昭的脑门儿,问道,“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嗯?”
二哥尾音上挑,声线磁和,不同于与苏穆宛说话时的彬彬有礼,与闻昭说话时满是随意和亲昵。上辈子闻昭与闻钰的关系并不亲近,那时候闻钰见了总是板着脸的闻昭,说话都要斟词酌句的。
闻昭听得心肝一颤,眼睛左看右看,笑问道,“二哥与那苏姑娘为何在这儿会面?”言罢觉得自己有底气了些,还冲二哥挤眉弄眼。
闻钰被闻昭这小表情弄得又气又笑,上手捏着闻昭的小脸蛋,“闻昭心里二哥是这种人?”
闻昭边喊疼边试图拉下他的魔爪,二哥总算收了手,又不解气似的弹了下她的脑门,这才解释道,“不是私会,似偶遇。你二哥一出恭房就在前边看见了个姑娘,委实有些尴尬……”
“二哥前些日子在京郊帮忙拦下了辆惊了马的车驾,那苏姑娘正是车上之人……”
闻昭恍然大悟,点点头,又仔细打量二哥的神色,想瞧出二哥有没有发现苏姑娘的心思。
二哥逮住了她打量的目光,在她发顶上按了按,道,“你二哥又不傻,有些事情自然能看出来,只是你可不要表露出来,都藏心里边儿,免得坏了人姑娘家名声。”
闻昭自然晓得这个道理,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话音刚落,恭房那边的六姑娘喊了声“姜姐姐”,闻昭冲二哥一笑,立马过去接她了。
司马晴见着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赧然道,“晴儿耽搁久了,还担心姜姐姐回去了呢,姜姐姐真好。”司马晴冲她感激一笑又将小手塞进她的手心。
这个司马晴,分明是个孩子,也有一团孩子气的样子,只是很多时候都太懂事了些。
回到席间,一切如常。倒是司马晴的母亲在她闺女落座之后仔细瞧了瞧她的手上脸上,担心她被蚊子咬了包包。
闻昭看得感慨,这司马家大房夫人对外人再心狠,对自家闺女都是捧着护着的,就算在前世,她害了闻昭也是为了她长女的前程。
闻昭理解她的爱女之心,但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却无法原谅她。前世她容貌被毁,心底绝望到无以复加,曾经最自傲的一张脸,到最后竟成为她的耻辱。
整日戴着面具,那片毁了的脸积年见不到天日。
闻昭移开视线,却不期然撞进秦氏的眼里,她看她的眼神竟与司马家夫人看司马晴的眼神如出一辙!
闻昭心下巨震。
她知道继母心善又不拘小节,不会如何苛待她这个原配所出的继女,所以她这世才打算与她处好关系。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将她像亲闺女那样疼爱。她哄着嘤嘤哭泣的闻酉,闻昙爬上床榻陪她一起哄,说些童言童语,然后娘仨和乐融融的画面闻昭看到过,她觉得羡慕,怅然,却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觉得不甘和嫉妒。
毕竟血浓于水,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继母她……
秦氏见闻昭愣愣的表情,觉得这副傻模样委实太可爱了些,眼底蕴了更柔和的笑意。
那天的宴会之后不久,闻昭寻了机会去了庄上,家里人问起也只道屋里呆着无事,想念庄上的水果及景致。
去了趟无名典当,再一次无功而返,只得了掌柜的一句“主上近日有要事在身,好久没有来这儿啦……”
闻昭有些灰心。为何前世熟识了十几年的人,今生却无缘得见一面。有些怏怏的坐上返程的马车,这马车却在途中停了。
“怎么了?”
驭马的陈伯回道,“姑娘,一个乞丐拦在马车前头。”
闻昭闭着眼吩咐,“陈伯,给他点碎银打发了。”也只有走投无路了才会干出拦人马车这样危险的事。
过了一会儿马车仍没有动静,陈伯道,“姑娘,他不收这银两,只望能得份差事好养活自己。”
难得遇上自力更生的乞丐,闻昭起了兴致,睁开眼。
心里存了好奇,闻昭掀开车帘,见着前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马前,纵使衣衫褴褛,仍站得笔直,不见卑微之态。
闻昭直觉这人不是普通的乞丐,问他,“你可有什么本事?”
那人答道,“回姑娘,会些拳脚功夫。”
看他四肢健壮,身形高大,确是习武之人,闻昭道,“府里的护院可做得?”
那人有些欣喜的样子,不自觉地将头抬起了些,闻昭从那轮廓和鼻梁看出来他居然相貌不错,听他道,“谢姑娘,魏某定不负姑娘赏识。”
“你姓魏?叫什么名儿?家中原本是做什么的?全部答了我就带你回府。”
那人立马答道,“在下魏梁,家中原是汾阳药商,因官家迫害导致家破人亡,魏某一路隐姓埋名扮作乞丐离开汾阳,就是为了到京城之地寻一个庇佑。”毕竟京城不惧汾阳地头蛇的人家不少,就眼前这个姑娘所乘马车,瞧着规制,家中必是三品以上大员。
闻昭心中巨震,已顾不得他后边所说的遭遇了,急切道,“抬起头来。”
魏梁只当是富贵人家招护院也是要看脸的,毕竟事关门面,可以理解,当下抬起头来。
闻昭捏紧手心,果然是他!纵然他脸上也灰扑扑的,仍看得出是他,当下吩咐陈伯,“带上这位魏公子原路返回,先回庄上。”
陈伯只当姑娘想带他回去沐浴干净了再回府,不疑有他,却有些奇怪姑娘怎的对他这般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