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岳明长长吁出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
周德运连忙道:“小先生也为我占一卦?”
他的伴当凑趣地说,“员外问得是同一件事,这位既已得了好卦,员外自然更是能够心想事成。”
袁香儿的师父余摇十分擅长占筮之术,连她自己这个徒弟都是师父某日一卦占出来的,她也一直对此道心向往之,只可惜自己一直不太善于此道,今日一试之下,觉得手感比往日顺遂,便起了第二卦。
“怎么样,怎么样?想必娘子见到我去接她一定很高兴。”周德运搓着手兴奋道。
窗外呼呼响着风声,袁香儿看了半天卦象,又抬起头看他,面色有些古怪,吞吞吐吐道,“天风姤,天下有风,女壮,柔遇刚也,勿用取女……”
看见周德运的脸色已经垮了下来,她把后
面一句“不可与长也”咽了回去。
周德运这个人,从袁香儿的角度来看,是这个时代富贵人家常见的典型渣男一枚,好逸恶劳,没担当,大男子主义,不太尊重女性。
但结伴走了这么久,彼此之间已经十分熟悉,周德运作为朋友来交往还是很不错的,性格温和,为人大方,爱好广博。
袁香儿有些不太忍心看着他整个人萎靡了的模样,也不希望他这么满怀希望,路途迢迢到头来却得不到一个好结果,不由安慰他道,
“我这个占筮之术学得很不地道,十卦倒有八九卦不准,做不得数。何况,这个卦里还有个水火未济的变卦,意味着事情还有无限可能。倒不必提前多虑。”
化为人形坐在桌边吃饭的乌圆抬头问道,“什么是水火未济?”
胡三郎插了一句,“这是人类八卦的卦象之一。未济的卦词说得是小狐狸快要过河了,却湿了尾巴,有阴阳混乱,事未成之像,但又留有无限变数。”
袁香儿十分惊奇:“你居然懂得这个?”
“嗯,先前跟在阿青姐姐身边,她很喜欢推演占卦,我也听了不少。但阿青姐姐总说她虽然善于此道,但自己最为关心之事,却永远占不出来。”
袁香儿低头将三枚金钱收了起来,这个卦象她看得不太透彻。不由心中感叹,要是师父在的话,一定能清楚得知道事情的走向,不像自己这般含糊不清,算了和没算
一样。
原来在大道的旅途中,走得越远,才越发现自己所学远远不足。
乌圆伸了一只胳膊揽住周德运的肩头,安慰那个一路给他供奉美食的人类,“放心吧,我们这么些人都过去了,不论是谁拦着不放,我们就是抢也能将你家娘子抢回来的。”
“别都一个个都丧气着脸,都还没走到地头呢,说不准的事。”三郎转身化为一妙龄少女,“不如我唱曲子给你们听。”
她下楼找胡姬借了一把三弦琴,起调纶音,清了清嗓子,唱起一曲时下流行的歌谣,
“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沉沉飞雪白。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叶惊摵摵。世间谁人通神明,深山窃听来妖精……①”
他低眉浅笑,信手拨弦,琴技倒也未必如何圆熟,却自有一种天真浪漫,随性洒脱之意。
少女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串银铃,边弹边唱,载歌载舞,歌喉悠悠,铃声清越。模糊了性别界限的容颜,山中精魅,鬼神之音,在这边塞风沙中,遥遥散漫。
胡姬闻之起胡璇之舞,游子听得落思乡之泪。
曲终一划,罗裙已旋到袁香儿脚边,美丽的少女双手伏在袁香儿膝头,一剪秋瞳脉脉望着袁香儿,“阿香我跳得好不好?”
“好!曲艺双绝,世所罕见。”袁香儿不吝赞美之辞藻。
“那阿香我们也喝一杯。”青葱玉手倒满两杯清酒,正要笑吟吟地递上前去,少女突然觉得一阵头皮
发麻,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脊椎爬上来,仿佛在一瞬间将他丢进了万年冰窟。他甚至不用回头,都能知道背后一双森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大妖所特有的恐怖威压。
“抱,抱歉。我只是习惯了。”胡三郎一哆嗦,瞬间变回人畜无害的小男孩,刷一下收回酒杯,“我突然想起,我还没有成年,不太能喝酒。”
他抱着胡琴,夹着尾巴,迅速溜下楼还琴去了。
“哈哈哈,叫你妄想勾搭阿香,占据我的宠爱。”乌圆哈哈大笑,“不过酒有什么好喝的,我爹说了没成年之前不让我喝那个。”
袁香儿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和南河喝过酒。于是倒上两杯酒,转头看南河。
“小南你能喝吗?我们俩喝一杯?
小南既然已经到了离骸期,就是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的狼了,小喝几杯应该可以的吧?
身边的人伸过手来,接过她的酒杯,和她轻轻的砰了一下杯。
“能。”
一个声音在袁香儿的脑海中响起。很奇怪的是,这个声音莫名带着股刺鼻的酸味。
声音为什么会带上味道呢,袁香儿不太理解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