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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废四郡（第1页）

黄昏时分，废四郡，深山之中。

天色一片昏暗，阴云低垂，四野无风，一片片雪花状的灰絮从空中飘落，周围环境一片死寂，附近不见鸟兽踪迹，树木表面漆黑，有一半已经拦腰折断，根根倒伏下去。

元兆用麻布包裹住头脸，只露两眼在外，他手持一根长棍，一边轻轻拨打着蔓延到废弃官道上的枯草，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去，他望着眼前的阴郁的景色，竭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安之感。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父母早亡，最近几年的生活来源，便是潜入这片名为“废四郡”的禁区，捡拾些旧屋中废弃之物变卖，或者按照集市上一些客人的要求，寻找到特定颜色和形状的蘑菇或人参，来换取些许钱财。

想起半个月前从泥土中刨出的那枚奇怪人参，元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镇上那名和他接头的蒙面人参客，从自己手中接过那形状诡异的块茎时，眼中却露出欣喜之意，那人谨慎又快地用黑布将人参包好，放入一个柳条小箱中，爽快地付了三两银子，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自己挖出了长着人鼻子和嘴唇的丑陋人参，对方还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元兆回忆起来，忍不住心中恶寒，他快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后面十余人沉默无声地跟着他，皆是身着黑袍，遮挡了面孔，一辆装载不知什么东西的马车，骨碌碌走在队伍最后。

两天之前，这一伙外乡人来到村中，径直找到元兆，用五十两银子的价格聘用他做向导，要求是让他带路进入废四郡主城区的善化寺。

元兆犹豫许久，在很久之前，村中长舌之人便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他有命挣钱没命花。十年来，废四郡一直是官府严禁擅闯之地，附近山民有亡命者进入拾荒的，不少都是有去无回，就算有部分人命大，能回来数次，也不过坚持两三年之后，便消失在那山林之中，再也没了消息。

元兆便是这些亡命之辈中的一员，村人认为他能够从废四郡中回来，也许是运气稍好，但那也只是限于他游走范围，大多在禁区边缘地带，深入城区的次数相对较少。

但是这次来的雇主，却是要求他带路直接去往废弃郡县的中心城，即便是最老练、本领最高强的拾荒人，听到这个要求，只怕也要再三掂量。

人们一直流传，废四郡主城区，是几年前那场灾变的源之地，最早的离奇病例死亡和诡异事件，便是从那里开始蔓延的，直到全郡都变成一片死寂之地，而官府连个正式解释也不曾给出。

元兆能数次在废四郡中进进出出，而且换到了赖以活命的银子，自然靠的不全是运气，在这般不祥之地上，他也有自己的倚靠。

他借着抬头看路的时候，眯眼向着天空中望去，在一片灰白云层和漂絮之中，一个白色的小点停在空中，不仔细分辨的话，几乎留意不到，那是元兆饲养的一只雪鸮，也是让他数次能死里逃生的底牌。

三四年之前，他在山林中见得一团白色小东西，缩在树下，竭力出嘶鸣，想要吓退正在逼近的野狗。元兆好奇，捡起石块，三两下将那野狗赶走，来到近前，现树下是一只小小的猫头鹰，浑身羽毛洁白，双瞳出金黄色光芒。

元兆看得周围并没有成年雪鸮出现，索性脱下衣服，将那小猫头鹰包裹起来，抱回家中，用些腐肉死鼠喂养。

一开始那小雪鸮十分怕人，见他靠近便浑身炸毛，啾啾乱叫，时间一久，也渐渐能和他亲近起来，等到羽毛长齐之时，竟然可以陪着他外出打猎，甚至一起潜入废四郡山林之中。

在这废弃之地的拾荒之旅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元兆都是靠着那只雪鸮的提前警示，躲开了来意不明的东西，在一片枯草乱石之间，他疾奔走，身后那些不知道是其他拾荒者还是什么东西，经常跟到天明之时才放弃，让他有喘息之机。

元兆不太想知道在废四郡中经常遇到的追击者是谁，在野外遇到的陌生人和怪物野兽一样危险，在这废弃荒山之中，死掉一个人，就如同一滴水没入溪流中一样，没有人会在意，所以在这种环境下，他本能地想离开同类。

想到这里，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行黑袍人，这些人虽然出手大方，但从头到脚都露出一股古怪之意。

进入这禁忌之地之前，对方根本没有联系当地官府，也没有出示路引凭证，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偶有交谈也是几人围拢在一起，远离自己窃窃低语。

这些人只怕来路不正，元兆心中暗暗盘算，却不知道要寻找主城的善化寺干什么，虽然对方意图不管自己什么事情，但若是找地地方后，他们心存歹意，将自己灭口，那也却是非常麻烦。

正在元兆乱想之际，只听得身后传来轻微的异响之声，他停住脚步，警惕向后望去，声音是从身后那些人的胸前传出的，只见得领头的一个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质地的小盒子，里面传出“哒哒”的撞击声，却不知道是什么古怪。

元兆皱了皱眉头，望着那群人走到自己身前，他盯着雇主手中的金属盒子，低声说道：“越是靠近城区，就越需要保持安静，你们最好还是能低调一些比较好，我不想惹上什么东西的注意……”

领头那人声音沙哑，冷冰冰说道：“这金属盒子的动静，只怕是避免不了的，它是在向我们预警此处的危险程度，这声音一旦响起，便是要我们加快行动度了。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顾忌是否会撞上其他东西了，找到去城区善化寺的最短路径，争取让我在天黑之前到达！”

元兆沉默片刻，听着对方手中金属盒子出的哒哒之声，凭直觉只知道这金属盒子的警示之声绝非好事，既然雇主这么要求了，自己索性也不用继续顾忌什么，估计这一行人至少应该有应付突情况的能力吧？

他向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闭上双眼，视线瞬间切换，自己仿佛振翅飞翔在高空之中，俯视着笼罩在一片灰白飞絮中的废弃城池，山林中若隐若现的交叉路径一览无余，远方有几处不明之物，藏匿在高草丛中，好似在朝着自己一行人的方向靠拢过来。

这是元兆两年前的现，自己可以将精神世界投射在雪鸮之上，用它的视角观察外界，雪鸮也可以在现危险时向他传送警示念头，将危险来源的方位映射在他脑海之中，这样远远比之间靠鸟鸣啼叫示警有效的多，也隐蔽得多。

这便是元兆的底气所在，即便是他之前没有来过善化寺、不清楚它具体的方位，也敢一口应承下这个任务，带领这些人深入险地，从空中找到那个地方并非难事。

眼睛半闭，用了不过二十息的时间，元兆便理清了前方那些纵横交错的路径，推演出前往城区的最近的安全道路。

正当他要将精神意识从雪鸮的视角撤出时，突然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身躯站立在一片平整的金砖之上，周围空无一人，耳边传来呢喃之声，好似有人在低声呼喊着自己名字。

正当元兆惊异之际，脚底下的金砖哗然一声，浮空而起，在自己身边呼啸而上，冲上半空，他脚下无站立之地，顿时产生了失重感觉，身躯疾向下坠去。

元兆正冷汗冒出，惊讶不知所措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有人呼喝他的名字，一下将自己唤回了现实之中。

原来黑袍人的领来到自己身侧，手搭在他肩膀上，正冷冷地望向他，说道：“小鬼，你走神了？找到最近的道路了没有？”

元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过神来，他有些疲惫，伸手向右一指，弯腰低声说道：“找到了，待我喘口气。”

那黑袍人领说道：“没时间了，那东西还在等着我们。”

说罢，他从元兆身边跨步走过，其余人等也纷纷跟上，似乎对元兆的疲态视若无睹。

“那东西？”元兆咬牙直起身子，心里想道：“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多人，兴师动众，来这里冒险？”

正当他心里暗暗抱怨之时，只听得后面拉车的马嘶鸣一声，他扭头看时，那拉车的马匹，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