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路过孙大郎家,戴孝的孙家小四娘子,迈着小短腿,提着小挎篮,前来送行。
她站在门前桑树下,将小挎篮递过来,奶声奶气地道:“漂亮阿姊,这些蒸饼,阿娘说送给你们吃。”
孟姚接了过来,不过,她只意思意思,从中取了三张饼。
尔后,便将小挎篮还了回去,摸了摸她一头蓬蓬的乱发,对她笑眯眯地道:“小阿妹,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同你阿兄阿姊分食了吧。”
孙家小四娘子,懵懵懂懂,目送他们离去。
待寇淮师徒走远了,她便挽着小挎篮,蹦蹦跳跳的,来到屋中寻阿娘。
孙
家娘子正在埋头择菜,见她进来了,便冲她招招手,等她走近了,从她手中接过小挎篮,略有些沉,不由微微惊讶,她掀开那层遮灰葛布。
但见小挎篮里,只少三张饼,却多了些小物什。
几枚不甚规则的小碎银,散落在蒸饼上,此外,还有一支小细钗,鎏金的,镶着珍珠,瞧着很是精致。
孙家娘子愣住。
一瞬间,耳鸣心颤,好半晌,她反应过来。
只见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手忙脚乱,提着小挎篮,就要往外跑,不小心,撞倒了装菜的木盆,择好的莼菜跌出木盆,散落一地。
孙家小四娘子不明就里,追上去,扯住她的衣角,略有些惊慌,稚嫩的嗓音中带着哭腔,“阿娘,你怎么了?”
孙家娘子来不及解释,一把抱起她,沿着坊墙街道跑去。
仍然是迟了一步。
厚重的坊门,正在缓缓关闭,送别的人群,渐渐散去。
陶里正一转身,便见孙家娘子满头细汗,气喘吁吁跑过来,觉得挺纳闷的,便问道:“孙家娘子,可是有事?”
孙家娘子张了张嘴,想说点甚么,可看了眼周围,人多嘴杂,便抿着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眼眶微红,牵着小娘子,遥望着寇淮师徒离去的方向,怔看了好半晌,最后,曲膝跪地,郑重地拜了三拜。
……
归途没有那么赶,寇淮师徒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孟姚想起在槐南里的所见所闻,仍旧对那些
人那些事,唏嘘不已。
林子里,山花烂漫,绿藤丛生。
行了段路后,他们稍作歇息,孟姚坐在树根上,取出水囊时,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那位曾陪同他们前往神仙祠的沉郁青年。
陶阿瞎至今不知所踪。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犹如一抹幽魂,甚至不知,是否还存活世间?
孟姚后来从乡民那里,或多或少,听到些有关他幼年的遭遇,不由得叹了声:“也不知陶郎君到哪里去了?”
陆九曜侧头看她,想了想,回道:“陶郎君有股韧性,坚韧似竹,想来无论在那里,都可以活得很好的。”
孟姚摸摸小师弟的脑袋。
她望着那绿油油,旺盛生长的藤蔓,略有些出神,稍顿后突然向寇淮问道:“师父,你说,人这一辈子,走错了路,是不是就不能回头了?”
她觉得陶阿瞎挺可惜的,若非有那样的父亲,想必他也不会走这么条人人唾弃的弑父之路吧!
离开槐南里前,听说他已然从不受关注的小透明,变成乡民挂在嘴边的大流量担当了,嗯,教训孩子的反面教材那种流量担当。
寇淮怔了下,显然是没想到,孟姚画风突变,闲聊变成探讨人生,一下子将这场对话都给拔高了。
他握拳,清了下嗓子。
只见他眉眼肃然,嗓音沉缓,说道:“歧途易入,正道难返。”
不算回答的回答,装完深沉,没几秒,寇淮破功,伸出手,薅了孟姚的脑袋
一把,爽朗笑道:“哎吆,我说,徒弟,你才多大啊!”
“开口一辈子、闭口一辈子,老气横秋的,小老太太似的,哈哈。”
孟姚托腮望天:“……”
有个正经不过三秒的师父,当真是想深沉都深沉不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