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刻骨铭心的创伤,被猝不及防地揭开了好不容易凝结的伤疤,血淋淋地摆在了现实里。所有事先预备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他不敢再放手去赌了。“好了,”江流无奈地道,“去休息一下吧,别把自己身体伤到了——后期要忙的事很多,这几天就我们来守吧。”74也不知道多久睡的。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致,似乎睡去能够短暂地助他忘却现实,逃避一些伤痛。回忆也是断断续续的,自小时候颠沛流离到有了个家,接着便是猝不及防的战争。后来终于以为熬到了头,又被战争无情地摧毁了这个梦。是啊,这个梦。虚无的、不切实际的。他一开始就不该骗自己会幸运,他明知道自己没那资格。只是多少不甘心罢了。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的对话,算下时间,也估摸着是他弟去世那一节点。那时的闲潭有这么狼狈吗?好像没有。他远比自己所想的冷静得多。75“应该是在撤退时走散了。”闲潭不动声色地道,“我弟他不认路。”那时的兰栉隐约听出了不对,但没细想。“想来还是挺好的,”半晌,闲潭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他现在在一个没有战乱的世界,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你呢?”兰栉没头没尾地问,“你怎么办?”“他肯定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我,”闲潭垂下了眼,“不知该不该庆幸,他还有一些末了心愿。”或许生命会消逝得猝不及防。逝去者悄然走出时间。『』存留者为的是背负其志,更好地活着。76墨幽终还是给兰栉发了条讯息。他知道兰栉此时无暇顾及,但他想赌。赌自己在兰栉心中的位置。哪怕只是在见到讯息后一句夸赞或祝贺。77然而过了很久,对面才回复了一个对话框:【嗯。】墨幽心凉了半截,但他不死心。他问:【你会来吗?】那头又陷入了死寂。【我尽量。】兰栉回道。只是当天,墨幽在会场上始终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他闷闷不乐地作完了演讲,回来从桌角抱了瓶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出神。直到江月从他手中将酒瓶拿走了。“上次那事还没让你戒掉?”江月皱了下眉,本就好看的眉眼中透着愠怒,“我不想再替你解释了。”“我连死人都争不过,”墨幽自嘲般了一声,“现在反倒是我成那个无赖了。”“他的无私衬得我多小气啊,”他道,“你说我哥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他体贴,可靠,脾气又好。”“年纪轻轻就在军营出了名,我拿什么去和人家争?”“别这样,兰哥哥还是很在意你的。”江月叹了口气,“你也别妄自菲薄,像你这样他不能有事……78与此同时。江流推开提前留好的门,见兰栉正把箱子里的东西摆到一个空架子上。“你把他的房间收拾完了?”“差不多了,”兰栉头也不回地道,“他以前有搬过来的打算,收拾了大半,但我那时太忙了,这件事也没成。”忽然,他手上动作一顿,将半开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整齐地摆满了勋章,他一个个轻轻地拿了出来,挨个擦拭了一遍,才放回去。“挺可惜的,”江流在寂静中开了,“我带了这多届学员,最欣赏的,除了闲潭也没谁了。”“他作战能力很强,”江流道,“从不会激进,但很会抓时机。”“而且他那性格,收得住,放得开,很靠谱,也不像有些人会抢功。”“军营里就服这种人管。”心里的难受没能被时间消磨,反而愈发强烈,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兰栉闷哼了一声。“怎么了?”江流扶住了他,问。额上全是冷汗,喉间涌上了一股铁锈味。兰栉默不作声地将血咽了下去,哑声道:“没事……”前几日饮食不大规律,他早预料到身体会受不住,却没料到来势如此之猛。眼前发黑也罢,只是有些脱力,他抬手按着疼痛之处,道:“找个地方……让我坐会儿……”